黄洋 杜瑶 | 崤函古道 ：丝路唯一的道路遗迹

“崤函古道”是历史上东都洛阳与西京长安间古陕州（陕县）崤山地段道路的统称，不仅是“襟带两京”的锁钥，也是丝绸之路的一部分。崤函古道石壕段遗址作为世界文化遗产“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33处遗产点之一，是其中唯一的“道路”遗址。著名考古学家安家瑶教授实地查看石壕段遗迹时曾说过：“这才是‘丝绸之路’原汁原味‘路’的痕迹，是一处绝无仅有的‘路’的实物标本！”

“崤函”一词最早见于《战国策·秦策》，苏秦曰：“秦东有崤函之固”，“崤”指崤山，“函”指函谷关。崤山位于古陕州东七十里，一名嵚崟山，属于小秦岭余脉的东延部分，自古以来就是中原地区和关中地区的地理分界线；函谷关在今灵宝北王垛村，“因在谷中，深险如函（匣子）而得名。东自崤山，西至潼津，通名函谷，号称天险”，战国时秦孝公从魏国手中夺取崤函之地，在此设置函谷关。所谓“关东”“关中”等均由此而来。

崤函古道全长200多公里，是先秦以来至民国时期穿越崤函地区的一条交通要道，从史载周文王东赴朝歌觐见商王，途中避风雨于崤山开始，到现代公路的开通，崤函古道延绵数千年，路线基本未变。

崤函古道串联起古代东西两京，把关中与关东在政治、经济、文化上有机地联系在一起，也是丝绸之路商旅往来的必经之地。崤函古道沿途分布的大量古城址、古关址、古战场、古行宫、古驿站、古墓葬、古栈道和石窟、寺院，见证着汉唐时期两京之间乃至东方与西方之间的经济、文化往来。

历史上的道路，多因历史原因或地理环境的变迁会有易改，但崤函古道在陕县境内的南、北二崤道，虽处于天险，但最为近捷，因而沿用至今，不曾更改。这其中最险要的地段，在今陕县硖石、宫前一带，古时称作南陵、北陵。《左传·僖公三十二年》载：“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风雨也。”二陵处于崤山东段，山峦重叠，峭壁悬崖，壕深谷窄、地势险要，历代均称之为危途。古道在此段分为南、北二道。

南崤道，由陕州故城出发，沿青龙涧东行，至交口向南，走菜园经南陵夏后皋墓，过雁翎关（崤陵关），沿永昌河东行，至宫前东蔡家湾，道路于此一分为二：一条继续沿永昌河东行，经安国寺出陕县，入宜阳、韩城达洛阳；另一条沿太子沟北上至硖石，再由硖石过北陵（北陵又称太崤，俗称金银山，为崤山主峰，海拔968.8米），陵下有文王避风雨台，东行经石壕、渑池、顺谷水东下，经鸿庆寺至新安达洛阳。南崤道形成时间较早，被称之为周秦古道。

北崤道，由陕州故城出发，向东过磁钟、张茅，至硖石与周秦古道相接。该道修筑时间应在建安元年（196年）之后，曹操为了西征方便，同时南崤道过于险厄，且路途较远，故开北道。《水经注》记载山侧附路有晋太康三年（282年）弘农太守梁柳修复旧道的石铭，可惜今已不存。从此之后，南、北二崤道并用。

崤函古道常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克”和“一丸泥以封函谷”之说。张衡《西京赋》描述长安“左有崤函重险，桃林之塞”。潘岳《西征赋》曰：“登崤坂之威夷，仰崇岭之嵯峨。”戴延之《西征记》云：“自东崤至西崤三十五里，东崤长坂数里，峻阜绝涧，车不得方轨。西崤全是石坂十二里，险绝不异东崤。”

据统计，发生在崤函古道的战争有十多次。公元前628年，秦穆公为争夺霸权，派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将兵越晋国领地远袭郑国，返回途中被晋国设伏于崤陵地段以致全军覆没，此为历史上著名的秦晋崤之战。东汉建武三年（27年），征西大将军冯异、邓禹率兵共攻赤眉军，却被赤眉军所败。邓禹逃脱回宜阳，冯异弃马步行回谿阪，与部下数人回渑池。后通过休整，诱赤眉军入伏击圈，并大败赤眉于崤底。刘秀下诏奖赏将士，诏文曰：“始虽垂翅回谿，终能奋翼渑池，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南、北二崤道在历史上曾多次整修，其主要整修部分多在雁翎关和硖石、石壕村一带。元泰定三年（1326）修筑包括五峪坡、八停坡、分水岭、寨沟口、大石碥等段。清代张天德撰《硖石山修路记》有“伐山取薪火灼之，继以锥凿，自硖石至甘壕计二十里，仅周岁而抵平步”之语。

以陕州故城为中心，崤函古道还可以分为东、西两段，即函谷道和崤山道。石壕段遗址属于崤山道北路，沿崤山北坡修筑，石灰岩路基较多，经过车轮长期碾轧和自然风化，路面上形成了车辙壕沟，“石壕”因此得名。

经考古调查勘探，石壕段东起观音堂镇西街口，西至硖石乡硖石驿，全长6000余米，大体可分为东、中、西三段。东段长约3000米，由观音堂镇西街口向西，经石壕村，过村西清水河向西；中段位于石壕村东南2公里的崤山北坡下，是石壕段所处地势最高的一段，大致方向为西北东南走向，全长230米，宽窄不等，最宽处达8.8米，最窄处5.2米；西段由石壕段中段遗址北坡下西起，沿崤山北坡依自然山势向西，至硖石乡东北的文王避风雨台，沿南坡继续向西，过清水河至硖石驿，全长2800米。

石壕段古道现存车辙壕沟遗迹5处，分为一车道（2条车辙壕沟）、二车道（4条车辙壕沟）和三车道（6条车辙壕沟）三种类型。一车道是主车道，二、三车道为会车道。车辙壕沟宽窄不等，最宽处0.4米，深浅不一，最浅处仅有数厘米，最深达0.41米。两条车辙壕沟外宽相距一般在1.32米，最宽可达1.56米，最窄处1.06米。两条车辙壕沟内宽相距1.15米，应为两车轮间距离。根据史料，古时车轮轮距一般为定制，战国韩国境内的车轮轮距为1.06米，秦代的车轮轮距是1.5米，汉代车距轮距则为1.32米。石壕段古道的车辙成组成套，1.15米的车辙内距可以推定石壕古道自先秦时期便已经长期使用。

除车辙壕沟遗迹外，石壕段遗址还有蓄水池、台阶形断崖、蹄形石印等遗迹。

蓄水池是利用自然形成的坑凹地形，略加整修形成的蓄水设施，共发现三处。石壕段因地势较高缺乏水源，这种蓄水设施蓄存的雨水，可以解决来往行人以及驾车、驮货牲畜的饮水问题。北坡中段道路两侧均有人工凿刻的痕迹，西侧有三处不同时期凿刻的台阶形断崖，每个台阶高0.5米，可达到加宽路面的目的。在两条车辙壕沟的中间，残留有马蹄或牛蹄等多次踏踩而形成的蹄形石印。

在古道及其附近还发现有与古道使用相关的遗物，如大小铁马掌、铁质长方体车轴配件、圆帽铁栓、蘑菇状残铁钉、残铜铃以及湖南省造光绪当十铜元等。另外还有不少瓷器残片，其中除地势最高处的坡顶蓄水池内出土的褐釉瓷碗残片及一块青花瓷片年代为清以外，其余多为民国中、晚期遗物，有的则晚至20世纪50至70年代。可初步断定，该段道路应在民国初期以后逐渐废弃。

在石壕古道地势最高处的坡顶道路东侧有一清代石灰岩质龟形碑座，为近圆形，直径1.1、厚0.4米，碑身已失。据其所在位置推断，碑文内容应与古道修凿有关。

石壕段遗址是丝绸之路上修筑最早、沿用历史最久，保存较完整的交通道路遗址。因其地处偏僻山区，受外界影响较小，周边环境仍基本保持着原来的风貌。

崤函古道既是一条物资运输线，又是一条文化风景线，其沿途留下了众多因古道而生的历史文化遗迹，这些历史文化遗迹因文人墨客与史载而独具人文内涵，穿行往复于崎岖古道之中，历史传说与诗篇也使得人们仿佛穿行在历史长河之中。

杜甫与《石壕吏》《石壕吏》是大诗人杜甫于唐乾元二年（759年）由洛阳赶往华州（今陕西华县），投宿石壕村时，遇到吏卒深夜捉人，据其所见所闻而写成的不朽诗作。安史之乱中，李唐王朝郭子仪等节度使率兵围攻安禄山次子安庆绪所占据的邺郡（今河南安阳），为补充兵力，便在洛阳以西至潼关一带，强行掳人当兵，百姓苦不堪言。诗中刻画出了统治阶级的腐败、官吏的残酷、百姓的无奈，构成了一幅悲壮的历史画卷，千古传诵。

夏后皋墓，墓呈圆丘形，高1.5米，周长约30米，土石冢，墓旁生长有数棵栗树，草木茂盛。《左传·僖公三十二年》载：“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后皋在夏朝帝王世系中是孔甲之子、桀的祖父。

文王避风雨台位于硖石村，为长50、宽20、高8米的石坎。传说姬昌与殷纣王政见不合，受召入觐后被拘羑里，途径此地时躲避风雨。《陕县志》载：“在硖石左侧中天洞之上，有石刻曰，文王避风雨处，上有八卦琉璃井，其明如晶，深不可测。”《括地志》载：“崤山又名嵚崟山，按文王所避风雨即东崤山也，俗亦号文王山。”避风雨台于1965年前后被毁，今已辟为耕地。

崤函古道石壕段是崤函古道上最具代表性的一段，具有保存最完好、最真实、最具原始性等特点。热闹的石壕古道现如今已没有了车马嘶鸣，但它仍可使我们体会到千百年来，先祖为社会的进步和发展，为东西方物资、文化交流，做出了弥足珍贵的贡献。石壕古道是中国乃至世界罕见的道路遗迹，勤劳智慧的中国先民，为世界留下一笔厚重而丰富的巨型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