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是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采光、通风的作用,中国古代建筑窗户在历史的长河中经历了漫长的发展过程。早期窗户大多是用麻、布、丝绸、动物皮及草席编制窗框来遮光和挡风。纸张发明和不断改进之后,逐渐用纸糊窗。清宫建筑窗户形式复杂,根据位置的不同采用的糊窗材料也不一样,隔扇窗及支摘窗的外层窗户几乎都用高丽纸糊饰,支摘窗的内层窗则糊纱或绢。
中国首次见诸文献资料的玻璃窗出现在康熙朝高士奇《蓬山密记》中:“康熙癸未,三月十六日,臣士奇随驾入都。二十一日,御前内侍到直庐传旨:‘尔在内历有年所,与众不同。今日令尔遍观园中诸景’……上坐待于天馥斋……转入观剧处,高台宏丽,四周皆楼,设玻璃窗。”高士奇随康熙皇帝“遍观园中诸景”,指的是畅春园,现已不存。至于“观剧处……四周皆楼,设玻璃窗”,《日下旧闻考》记载“……小西门北一带构延楼,自西至东北角上下共八十有四楹。西楼为天馥斋,内建崇基中立坊,自东转角楼,再至东面,楼共九十有六楹。中楼为雅玩斋、天馥斋,东为紫云堂。”文中未有“观剧处”建筑名称,因此“观剧处”并非一座建筑,而是观剧之所,应为天馥斋、雅玩斋、紫云堂所组成的围楼建筑,建筑上安装了玻璃窗。
由于康熙朝无造办处档案,清宫是否已使用玻璃安装窗户目前尚无确凿的证据,但是根据《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总汇》记载雍正元年(1723)清宫即出现了玻璃窗,推断康熙后期的宫廷里也应该安装了玻璃窗。
关于玻璃窗的研究目前仍较为薄弱,美国学者艾米莉·伯恩·库尔提斯(Emily Byrne Curtis)对圆明园的玻璃窗进行了梳理,但零零星星不够系统。少数学者进行过泛泛的研究,如何芳以宁寿宫为对象探讨清宫窗户玻璃的使用,然而其研究时间段仅限于清代乾隆中后期。近年来薛吕女士对清宫玻璃进行了较为详细的研究,其中也涉及窗户玻璃。目前为止并未见学者对清宫建筑玻璃窗的形态发展进行过较为细致的梳理。本文以养心殿为例兼及其他建筑,并结合现存的遗迹,探讨清宫玻璃窗户形态变化的一般规律。希望能够抛砖引玉,引起更多学者对玻璃窗研究的关注。玻璃窗涉及中西贸易和文化交流、中国玻璃生产的发展并对中国古建筑产生影响。其中关于玻璃尺寸、厚度、制作工艺、整体结构、装饰风格,以及窗地比、进光量及其对建筑和使用者生活方式的影响等方面的研究,尚需进一步深入。
1 清代中期宫廷玻璃窗形式
1.1“玻璃窗户眼”
平板窗玻璃是西方发明的,明末清初传入中国,清宫一直试图仿制,均未获得成功。清代中期,窗户上使用的平板透明玻璃一直依赖进口,属于珍稀材料。
雍正时期养心殿安装玻璃的建筑见于记载的有穿堂和后殿。穿堂窗户玻璃高一尺八寸、宽一尺四寸七分或九寸七分,后殿窗玻璃长九寸五分、宽七寸五分。另有些建筑的窗玻璃长一尺、宽五至六寸左右。雍正时期玻璃使用量较少,窗户玻璃的尺寸也较小。
乾隆时期玻璃的使用不断增加,养心殿前殿的东、西暖阁,穿堂,后殿,梅坞及围房的窗户上都安装了玻璃。窗玻璃的尺寸则仅见乾隆十三年(1748)养心殿后殿玻璃窗户长七寸、宽六寸和乾隆五十五年(1790)东围房窗户玻璃长二尺五寸、宽一尺八寸的记载。其他建筑中玻璃窗户的尺寸小的长一尺左右、宽八寸左右,较大尺寸的窗户长二尺至三尺、宽一尺七八寸等。尤其是乾隆中后期,玻璃使用量极大,修建宁寿宫时就应用了大量的玻璃,窗玻璃大小不一,大多为长一尺七寸、宽一尺左右,也有少量较大尺寸的玻璃。
清代中期窗玻璃的尺寸较小,镶安在窗户棂条的中心位置,其余部分仍糊纸,玻璃窗就像窗户的眼睛一样,因此称为“玻璃窗户眼”。
乾隆时期的建筑留下了宝贵的玻璃窗户遗存,宁寿宫花园内的建筑如延趣楼、萃赏楼、养和精舍等都保留了乾隆时期的原貌。萃赏楼一层前檐东次间、东梢间、西次间、西梢间每间支摘窗2扇,每扇下扇安玻璃窗户眼,每扇1块玻璃,共8块,玻璃各宽76.5厘米、高54.5厘米。延趣楼一层前檐东次间、西次间支摘窗,每间各2扇,每扇下扇安玻璃窗户眼,每扇安2块玻璃,共8块,玻璃各高45厘米、宽29厘米。养和精舍转角楼北2间,每间支摘窗各2扇,每扇下扇安1块玻璃窗户眼,玻璃高64.5厘米、宽59.5厘米;南2间每间支摘窗各2扇,每扇下扇安2块玻璃窗户眼,玻璃高45厘米、宽28.5厘米(图1)。

图1 宁寿宫花园养和精舍北一间玻璃窗
宁寿宫花园多为休闲游乐的建筑,玻璃窗安装在支摘窗下扇外层。由于档案记载含糊,普通居住建筑的玻璃窗安装位置则很难判断,若像宁寿宫花园建筑一样安装在支摘窗外层,日常生活因通风需要经常摘下便失去了安装玻璃的意义并容易损坏。清代后期的档案记载玻璃都是安装在“屉窗”上,屉窗即支摘窗的内窗。因此分析清代中期玻璃窗户眼一般应安装在支摘窗内层下扇,周围糊纸,上扇屉窗糊纱或糊纸,外层窗仍为传统的支摘窗,糊纸。
另外,清代中期有些方窗上也安装玻璃,有的安装整扇窗的大玻璃(下文论述),有些是玻璃窗户眼的形式。养心殿长春书屋西墙开玻璃方窗,据分析长春书屋的内檐装修基本保留了乾隆时期的原貌,窗户应保留乾隆时期的式样,内层屉窗中心为横向的窗户眼,安装玻璃,四周棂条方格,糊纸,外层为灯笼框棂条窗糊纸(图2)。

图2 养心殿长春书屋西窗
玻璃窗户眼有两种安装方式,一种是将玻璃四周用木边框固定,边框背面两立框边内侧各有两个木插销,窗户眼的窗框相应位置凿出榫眼,上下木销将玻璃框固定在窗屉上。一种方式则不用木框固定玻璃,窗户眼的四周边框上挖出凹槽,玻璃直接放在凹槽内,再用金属构件或木销固定。
清代中期的玻璃进口量不断增加,窗玻璃的使用逐年递增,从养心殿档案记载可知,雍正时期只有少量玻璃窗,到乾隆晚期围房也都安装了玻璃窗。玻璃窗户眼的尺寸也不断加大,雍正到乾隆早期窗玻璃的尺寸在八九寸至一尺余,乾隆晚期则出现了大量二尺多的大玻璃。玻璃窗户眼一般安装在建筑的支摘窗下层内窗中心位置,有纵向也有横向。
1.2“满安玻璃,碎
成做”
清代中期档案中有称为“满安玻璃,碎
成做”的玻璃窗,即用玻璃小料拼装成整块的玻璃窗,以完全取代纸糊的做法。
养心殿档案中未见用“满安玻璃,碎
成做”的记载,在圆明园等处的建筑中则常见,如圆明园双鹤斋“后殿西间窗户,着满安玻璃,要碎
成做”,狮子林“高台房西稍间西北面方窗二个,满安玻璃,不必用大玻璃,着造办处查小块玻璃
安”,狮子林纳景堂“窗户心高三尺五寸、宽五尺一寸五分。传旨:将纳景堂西面北面窗户二扇满安玻璃,即用瀛台永安寺等处玻璃钟罩上拆下余剩碎小玻璃并灯片玻璃按窗户棂
安”;承德避暑山庄“布达拉庙七辈达赖喇嘛楼下东间菱花窗户六扇,着造办处料估满安玻璃”,安窗户六扇,“
安得菱花窗户六扇,共用玻璃一百四十七块”;瀛台永安寺“菱花窗户样一张,计八扇。传旨:着用永安寺钟罩上拆下玻璃碎
厢安”,“瀛台随安室窗户十扇,着用碎玻璃满厢安”。
档案中记载的这些“碎
成做”的玻璃窗大多出现在乾隆中后期,多用于装饰性较强的双屉冰裂纹和透雕花纹的窗户上。制作这样的“碎
”玻璃工艺复杂,需把小玻璃按照窗户棂条的纹理烫裁,先将小玻璃固定在一屉窗心的内侧,再夹在双屉心内。
冰裂纹玻璃窗是将玻璃按照冰裂纹的形状裁切,玻璃压在冰裂纹棂条下,档案记载圆明园“思永斋西所水法殿内西山墙冰裂纹方窗上满安玻璃”,虽未说明是否采用“碎
成做”的方法,按照当时的情况应采用的即碎拼玻璃做法。
雕花窗玻璃的拼接更加复杂,宁寿宫三友轩西间西墙的松竹梅玻璃方窗采用了“碎
成做”的方法,也是目前所见唯一“碎
成做”玻璃窗的实例。方窗用紫檀木雕刻松竹梅图案,双屉透雕松竹梅窗心中间夹玻璃,玻璃则是按照松竹梅纹饰的线条烫裁成一块块形状不同的小玻璃,共有二十余块,再安装在雕花纹饰下固定拼接而成,接缝隐藏在花纹中,外面看不出来。透过雕花方窗玻璃,在叶枝花朵的缝隙间可看见窗外山石环抱中种植的松竹梅,真假三友相互掩映,景色协调美丽。松竹梅玻璃窗制作之巧妙,体现了乾隆时期装修工艺之精美(图3)。

图3 宁寿宫三友轩松竹梅窗
在玻璃异常珍贵的年代,“满安玻璃,碎
成做”可以利用大料裁下来的边角料或者破损的玻璃,废物利用,节省大块玻璃。又利用窗棂的图案,制作成美丽漂亮、独出心裁的窗户花纹。
1.3 大玻璃窗
乾隆时期养心殿档案中并未见明确安装整扇大玻璃窗的记录。宁寿宫养性殿香雪“西山方窗用玻璃一块,查得库贮长三尺一寸、宽二尺三寸有锡玻璃一片,长里下扎去三寸”,玻璃净长二尺八寸(约89.6厘米)、宽二尺(64厘米)。养心殿梅坞与宁寿宫养性殿香雪是一对“双胞胎”,建筑形制与装修相同,根据香雪现状分析乾隆时期的梅坞西墙应该也是一扇安装了整玻璃的玻璃窗(图4)。

图4 香雪西墙玻璃窗
乾隆中后期修建的宁寿宫区域,出现了不少大玻璃窗。“阅是楼后东边正殿三间,前檐明间窗心用玻璃一块,查得库贮长三尺零五分、宽二尺五寸五分玻璃一片,长里下扎去二寸。玉粹轩南山方窗用玻璃一块,查得库贮长二尺七寸五分、宽二尺五寸五分玻璃一片,长里下扎去二寸。妙连花室北山如意窗户一扇,用玻璃一块,查得库贮长四尺、宽二尺四寸玻璃一片,长宽足用。”档案中记载的这几扇大玻璃窗遗存尚在。文中所载阅是楼后东边正殿三间即竹院建筑,前檐一扇巨大的方窗,窗户横披与两边做菱形锦纹棂花窗,中间设圆窗,圆窗四角回文如意锦窗棂,圆洞内如意灯笼框,圆窗中心大方框安玻璃,虽然玻璃尺寸较大,但并非整扇窗户都安玻璃(图5)。玉粹轩南间得闲室南墙则安装的是整扇大玻璃方窗。

图5 宁寿宫竹院前檐窗户
清代中期档案中所记载的大玻璃窗,有些是安装整块的满窗玻璃,也有一些并非整扇窗户满安玻璃,玻璃仅安装在窗户的中心部位。另外,档案记载中的“满安玻璃”,以往被学者们认为是安装整块玻璃,但仔细分析并非如此。例如乾隆二十九年(1764)皇帝传旨圆明园“染霞楼上北面窗户四扇,着满安玻璃。钦此。于本月初四日,副催长萨灵阿将查得库贮长六寸六分、宽五寸一分画片玻璃四块,持进在染霞楼窗户上安”。根据这条档案记载玻璃尺寸“长六寸六分、宽五寸一分”绝非整扇窗户的大玻璃,“满安玻璃”的意思为所有窗户都安玻璃,而非安装与窗户一般大小的玻璃。因此在引用档案时一定要认真分析。
清代中期紫禁城建筑中安装了一些大玻璃窗,通常是具有观景功能的窗户,而非常规的建筑窗户,同时大玻璃的窗户远非普遍使用。
嘉庆时期窗户中使用的玻璃尺寸不断加大。该时期改造养心殿时,梅坞“西山镶安大玻璃方窗”,东暖阁寄所托后檐方窗“展宽长高”,镶安玻璃,库房内找到两块玻璃,“一块玻璃长四尺四寸、宽三尺五寸,一块长六尺六寸、宽四尺四寸”,梅坞玻璃搭下回残玻璃四尺四寸、宽一尺二寸,使用的玻璃尺寸为长五尺四寸、宽四尺四寸。嘉庆时期的梅坞改造,将乾隆时期的玻璃窗扩展成一扇更大的整玻璃窗并保留至今(图6)。东暖阁寄所托后檐窗户安装了“高三尺二寸、宽五尺四寸五分”的大玻璃,但可能大玻璃容易破碎,很快就被换下,改安小玻璃窗户眼。

图6 养心殿梅坞西墙玻璃窗
综上所述,清代中期玻璃是一种珍贵的建筑材料,玻璃窗以玻璃窗户眼为主要形式,窗户眼中的玻璃尺寸逐渐增大。后期少量窗户安装了大玻璃窗,但并非常见。至于“满安玻璃,碎
成做”的玻璃窗是乾隆中期出现的艺术性很强的玻璃窗形式,用于冰裂纹、松竹梅等纹饰的窗户上,装饰效果极强。槛窗或隔扇上则极少使用玻璃,“前朝的太和殿、保和殿,虽于乾隆十三年安装了玻璃,但终因用处不大于乾隆十九年将其拆下移做它用”。
当时的社会精英也模仿皇家装饰他们的居室,在窗户上安装玻璃,袁枚在他的随园里就安装了玻璃窗。袁枚随园中镶嵌的玻璃并非透光的窗玻璃,而是装饰性的着色紫色玻璃,在当时也成为一时之盛。居住在广州城内外的达官巨贾,也与宫廷的时尚同步,一位大盐商家里的装潢“三面都是长窗,正面是嵌玻璃的,两旁是雨过天晴蝉翼纱糊就的”。《扬州画舫录》记载扬州的“澄碧堂,盖西洋人好碧,广州十三行有碧堂,其制皆以连房广厦,蔽日透月为工,是堂效其制,故名澄碧。联云:湖光似镜云霞热,松气如秋枕簟凉”。澄碧堂仿广州十三行西洋人的碧堂,室内遍装玻璃,湖光山景松林内外交映。由此说明,扬州和广州的富商大贾当时也在窗户上安装玻璃。
2 清代中后期的大玻璃窗户眼
清代中后期玻璃生产技术提高,进口量增加,广州地区也成功制作出平板玻璃并进入清宫称为“广片玻璃”。洋玻璃和广片玻璃同时用于清宫的门窗上,窗玻璃的数量和尺寸逐渐增加。
道光皇帝居住养心殿时,对养性殿进行了多次修改,在历次的改造中,窗户普遍安装了玻璃,养性殿东暖阁、后殿、东耳房、西耳房、东围房、西围房都有使用玻璃的记载。
道光时期玻璃窗户的玻璃尺寸普遍加大,从记载的情况看,养心殿使用的玻璃尺寸一般长二尺左右、宽一尺三四寸至二尺五六寸不等。也有不少安装更大尺寸玻璃的窗户,如道光四年(1824)养心殿后殿寝宫换安一块高二尺二寸、宽四尺四寸、边宽八分的玻璃;道光五年(1825)东暖阁安装了一块高一尺八寸、宽三尺二寸的玻璃;道光十一年(1831)东暖阁明窗安装一扇玻璃高二尺一寸、宽四尺三寸八分的大玻璃窗;道光十三年(1833)东围房安玻璃四块,东次间屉窗上镶安玻璃两块各宽三尺、高二尺五寸,西进间安玻璃两块各宽三尺、高二尺五寸;道光十五年(1835)东暖阁寝宫俭斋镶安一扇玻璃宽四尺、长三尺的大玻璃窗。
道光时期的玻璃窗少数为整扇玻璃,除道光四年(1824)的后殿寝宫、道光十五年(1835)俭斋等处外,其余仍保留了“窗户眼”的形式。例如道光四年(1824)七月二十一日西耳殿换窗户玻璃,窗户高二尺九寸、宽三尺六寸五分,使用的玻璃“净高一尺七寸五分、宽一尺九寸七分”。道光六年(1826)五月十六日,“养心殿东暖阁寝宫南窗户下扇中档添安玻璃一块,高六寸九分、宽一尺八寸四分,周围糊纸”。即便是大尺寸的玻璃也多为“窗户眼”的形式,如道光五年(1825)九月二十八日东暖阁安装的高一尺八寸、宽三尺二寸的玻璃,其窗户的尺寸则为“通高四尺二寸、宽五尺八寸”,玻璃仅占整体窗户的一半不到,显而易见是大型的玻璃窗户眼,窗户眼的四周亦需糊纸。道光十三年(1833)的档案记载东围房的东次间和西进间安大尺寸的玻璃(尺寸见上文),“俱分中镶安,四围糊纸”。
由此分析,道光时期养心殿安装的窗户,仍为玻璃窗户眼的形式,即使是大尺寸的玻璃也并非安装整扇玻璃,仍属于“窗户眼”,不过“窗户眼”的尺寸大大增加。
咸丰、同治时期档案也大多为安装“窗户眼”“配边”“糊纸”的记载,玻璃尺寸大小不等。咸丰八年(1858)养心殿西暖阁添安玻璃窗,“九月三十日……太监进喜传旨:养心殿西暖阁南窗户添安玻璃屉窗二扇,糊绫花眼,安卷窗屉窗……其玻璃用广片,要扁方,安玻璃时要与匣子上口为齐。其屉窗用糙木油黄油,要做上下分均,两截合一屉窗,上扇糊白露纸,下扇糊高丽纸托傍纸。其玻璃用楠木边,帐子上下横杆用合竹竿,支杆用花竹竿。钦此”。
养心殿西暖阁南窗户,添安玻璃屉窗二扇,即支摘窗内层窗。上扇糊的白露纸,是一种质地较细腻的纸。下扇糊高丽纸托傍纸,也就是下扇中心安装玻璃,四周糊高丽纸。延续了道光时期的做法。
国家图书馆保存的样式雷图档中咸丰九年(1859)改造长春宫的图纸上标注:“添安冰纹式替子,下安玻璃共十六块,各高二尺七寸五分、宽三尺二寸五分,内边宽一寸五分。”东、西两次间前、后檐各三扇,东、西前檐各两扇,共十六扇,玻璃连边高约92.8厘米,宽约108.8厘米。长春宫东次间“柱子里皮至里皮一丈五尺”宽约480厘米,分三档每档约160厘米,扣除大边每扇窗宽约140厘米,高122厘米,玻璃框与窗框四周均相差5寸左右。由此看来咸丰时期改造的长春宫玻璃窗仍是大玻璃窗户眼形式(图7)。

图7 样式雷图YSL170-0010
现存故宫南三所的建筑保留了大型“玻璃窗户眼”的遗存。南三所作为皇子皇孙们居住的建筑群,兴建于乾隆十一年(1746)。同治皇帝是清宫内最后一位皇子,之后皇宫内再无皇子降生。道光之后南三所皇子居住的功能基本废弃,现存的南三所保留了清晚期窗户遗存。以南三所西所第二进院正殿为例,面阔五间,明间前檐安隔扇门四扇,东、西次间、梢间前檐安支摘窗。支摘窗外层上下扇均为锦纹棂条,外层窗均糊高丽纸,上扇可支起,保留了支撑支窗的支杆钩搭,下扇可摘下。内层上扇为方格棂条,夏天糊纱,冬天糊纸,下扇正中安装玻璃窗户眼,四周直方格棂条。下扇窗户外框宽137厘米、高114厘米,玻璃窗户眼连边宽100厘米(约三尺一寸)、高80厘米(约二尺五寸),玻璃安装在木框内再用上下销固定在窗户框上,玻璃框四周糊纸。由于内层玻璃窗不是满安,故仍保留了外层的摘窗(图8)。

图8 故宫南三所西所第二进院落正殿窗户
3 清代晚期满玻璃窗的盛行
“玻璃窗户眼”式的窗户一直是清宫玻璃窗的主要形式,虽然清代中期已有少量整扇都安装玻璃的大玻璃窗,但直到清代晚期才较为普遍采用整扇的玻璃窗。
同治十三年(1874),养心殿东暖阁重新装修,“三月十一日,员外郎恒谦、太监杨双福来说,总管孟忠吉传旨:养心殿东暖阁前窗成做楠木屉子四扇,上节屉万字加元寿字九个,雕万字地加元寿字边,下节楠木玻璃边四扇,雕万字地加元寿字,随洋玻璃四块。钦此。于四月十三日,将做得楠木万字地加九元寿字屉子一件,持进呈览。随总管孟忠吉交出,传旨:着将中间寿字撤去。钦此。等因。呈明”。
养心殿东暖阁原来的窗户拆除,“前窗户玻璃屉上洋玻璃四块,着揭下”,换上了整扇玻璃的窗户,玻璃四周用楠木框固定,楠木边框上雕刻万字地圆寿字纹饰。从现存的老照片(图9)看上扇屉窗边与下扇相同,窗心并未如档案中所要求的制作成“万字加元寿字”,而是简单的方格窗棂,其中原因不甚清楚,可能是同治皇帝身体欠佳,部分修缮工程从简,上扇屉窗便简化为方格棂条。养心殿东暖阁前檐支摘窗共三组,下层玻璃窗框宽188厘米,高120厘米,万寿字边框宽8厘米,玻璃至少宽184厘米,高116厘米,尺寸很大,窗户一直保持至今(图10)。

图9 溥仪和润麒在养心殿窗下玩耍照片

图10 养心殿东暖阁玻璃窗
清代晚期清宫内改造的重要建筑,几乎都安装了整扇窗户的玻璃窗。
早于养心殿安装楠木雕万寿边框大玻璃窗的是同治十二年(1873)慈禧为四十寿辰而修缮的长春宫,正殿前后檐都安装了大玻璃窗。
“同治十二年八月十三日,主事钢增、太监张得禄来说,八月初九日长春宫总管太监陈锦才传旨:长春宫正殿前后窗上扇,着造办处成做楠木屉万字地边加元寿字九个,先画样呈览。钦此。于八月十一日,将画得纸样一件,持进呈览。随总管太监陈进才传旨:再做木样元寿字放大,用斜万字边,呈览。钦此。于八月二十二日,太监张得禄将做得楠木万字地加大寿字四个小寿字五个屉窗式样,持进呈览。随总管陈进才传旨:照样成做,楠木上节屉窗十八扇,赶紧成做。钦此。”
“十二月初六日,候补员外郎庆桂、太监张得禄来说,长春宫正殿前后窗楠木雕万字加元寿字上节屉窗十八扇,即刻进匠厢安,俱糊双层品蓝纱栅白露纸,齐口留缝。钦此。于当日,长春宫太监刘得印传旨:长春宫暖屉十八扇撤出,玻璃挡十八块交造办处存收听要。钦此。于十二月二十六日,将做得长春宫正殿前后楠木玻璃屉窗十八扇,俱安装妥协,齐口留缝。随撤出旧玻璃屉窗十八扇,俱随玻璃边。随长春宫太监刘得印传旨:着交造办处存收听要。钦此。”
档案中记载的是长春宫正殿前后檐窗户上扇纱屉窗的制作和安装记录,国家图书馆藏样式雷图YSL167-0003留下了珍贵的画样,与档案相符。档案中没有交代下扇玻璃窗,现存的纱屉窗边框和下扇玻璃窗边框相同,据此可推断下扇玻璃屉窗为同期制作。下扇玻璃窗楠木雕万字地加圆寿字边框,内安装整扇玻璃。现存长春宫玻璃窗上扇窗屉窗心的纹样与档案记载不同,推断后期进行过修改,将九个圆寿字改为了十个,目前长春宫东梢间后檐保留了“斜万字”“大寿字四个小寿字五个屉窗”遗迹(图11)。

a)样式雷YSL167-0003长春宫窗棂

b)现长春宫玻璃窗
图11 长春宫玻璃窗
光绪九年(1883)为慈禧五十寿辰移居储秀宫而修缮翊坤宫、储秀宫区域,档案中详细记载了为储秀宫等处制作玻璃窗户的过程。
“三月初十日长春宫总管刘增禄传旨:储秀宫前殿两次间、两进间前檐添安楠木万字嵌九寿雕万福万寿边纱屉窗十扇,楠木雕万福万寿玻璃屉十扇,上下扇通高七尺八寸三分、宽四尺三寸九分。后檐两次间添安楠木万字嵌九寿雕万福万寿边纱屉窗六扇,楠木雕万福万寿边玻璃屉窗六扇,上下扇通高七尺七寸、宽四尺三寸九分。先画样呈览。钦此。
于四月初六日,总管刘增禄将画得楠木玻璃屉窗纸样二张,持进呈览。随传旨:着照样准做。上扇糊纱,下扇安洋玻璃。钦此。为此具报。等因。呈明。总管准行记此。”
储秀宫正殿面阔五间,东西次间各安三组玻璃支摘窗,梢间各安两组玻璃支摘窗,上扇安万寿纹窗,下层安玻璃窗,梢间玻璃窗各宽140厘米,次间宽138厘米,均高122厘米,万寿字边框宽8厘米,玻璃净尺寸应达到宽134~136厘米,高118厘米。
储秀宫、翊坤宫区域建筑窗户上扇均安装了楠木万字嵌九寿雕万福万寿边屉窗,下扇安装楠木雕万福万寿边框的大玻璃窗(图12)。

图12 储秀宫西次间玻璃窗
光绪十九年(1893)至二十年(1894)为庆祝慈禧六十寿辰移居宁寿宫而进行的宁寿宫改造项目,也将修缮的建筑窗户改为安整块玻璃的大玻璃窗。
清代晚期清宫修缮的建筑,几乎都将原来高丽纸糊饰的窗户或者安装玻璃窗户眼的窗户换下,改安大玻璃窗。清末民初的老照片展现了该时期大玻璃窗的形式。文绣居住的长春宫支摘窗上扇制作出万寿纹屉窗。溥仪和润麒在养心殿窗下玩耍的照片中,内层上扇为方格纹雕花边屉窗,上层均糊高丽纸,下部为楠木雕花边框内镶整扇玻璃的玻璃窗,外层上扇支窗支起,下扇由于整扇玻璃而无需外层摘窗,因而晚期的支摘窗便没有了摘窗(图9)。
清代晚期随着玻璃产量的增加,清宫内的玻璃不仅安装在窗户上,建筑的隔扇门及内檐装修的门窗隔扇隔断等装修构件上也开始安装玻璃,本文主要探讨玻璃窗户形态,故在此不加以论述。即便如此,直至清末玻璃仍是非常珍贵的建筑材料,从20世纪初拍摄的老照片看,即使在清宫,大型建筑如太和殿隔扇门窗仍然糊纸,且只有养心殿、储秀宫等重要的居室建筑支摘窗的下层屉窗安装满玻璃,绝大多数的窗户仍是大型玻璃窗户眼形式。一张收藏在故宫博物院的样式雷“万春园澄心堂后卷明间安玻璃尺寸平面图”中注明“拟改做窗户二扇,各高四尺二寸七分”,透过外扇窗棂,隐约看见内层暖屉窗为两块“玻璃窗户眼”,标注“玻璃二块各高一尺八寸一分宽二尺八寸一分”。由此可见,清代晚期皇家建筑的玻璃窗仍以玻璃窗户眼形式为主。该时期玻璃窗户眼形式多样,隔扇、方窗、支摘窗都有安装玻璃窗户眼的遗存(图13~图15)。

图13 万春园澄心堂后卷明间安玻璃尺寸平面图

图14 方窗添安玻璃尺寸形势图

图15 颐和园内畅观堂值房两山改安玻璃方窗尺寸立样图
达官贵人家也鲜见使用玻璃窗,清末重臣翁同龢在他的日记里写道:“光绪三年丁丑(1877年),六月初三日(7月13日)回寓闷坐,厅房始嵌玻璃作明窗,踵事增华,可耻可叹。”1292因家里厅堂安装了透明的玻璃窗而倍感内疚,感叹奢华之极。光绪六年(1880),又因扫纷阁安玻璃而感慨:“十二月廿六日(1月25日)扫纷阁外初安玻璃,犹嫌不透,又易大者。噫,奢靡如此,何以教人哉。”艾米莉·伯恩·库尔提斯在她的书里引用约翰·托马斯(John Thomson)于1871年在北京拍摄的一张照片,一男子站在安装了玻璃窗的房子前,约翰·托马斯在照片的说明中写道:“其他的窗户都很普通,就跟当时的大多数房子一样,窗户上糊白纸。”清代晚期,绝大多数窗户仍然糊纸,玻璃窗是地位和经济实力的象征(图16)。

图16 南海悦心殿玻璃窗老照片
与此相对,由于广州地区具备了生产玻璃的能力,广州的官宦之家安装玻璃则较为普遍,吕子远在《“满洲窗”应叫满周窗》一文中指出,网络流传一张晚清学海堂旧影,其中启秀山房建筑,窗方框,上下成行,似已嵌有玻璃。再以陈兰甫《山堂看月记》所云“三更睡,至天明日光穿玻璃窗照床而醒”句为证,可见同治年间广州建筑以玻璃作为窗屏,似已为等闲之物。
4 结语
采光是人类对日常居住环境的基本要求之一,随着玻璃的使用,人们意识到不论是耐久性、透光性,还是美观程度,平板玻璃都远远高于纸张。“高丽纸透过系数中整透过系数为零,扩散系数45%,平板玻璃透过系数中整透过系数达到80%~90%,扩散系数为零。”平板玻璃大大改善了房屋的采光。
自康熙朝以来,这种新奇的舶来品逐渐在清代宫廷得以应用。由于玻璃生产技术的限制,清代中期的窗玻璃尺寸较小,玻璃安装在窗棂的中心位置,四周窗户棂条上仍糊高丽纸,称为“玻璃窗户眼”。采光的作用并不明显,早期还常用玻璃画装窗户眼,可见其除了采光外还兼具装饰作用。随着玻璃生产技术的提高,玻璃进口数量增加,安装玻璃的窗户逐渐增多,“玻璃窗户眼”的玻璃尺寸由小逐渐增大。道光时期玻璃窗户眼的尺寸开始增大,大者几乎覆盖了整扇窗户,但仍为窗户眼形式,玻璃四周仍糊纸。到清晚期的同治末年才开始普遍安装满窗的玻璃。值得注意的是直至清代晚期,清宫建筑只有少数隔扇门上安装玻璃,大量的隔扇门及槛窗上未使用玻璃,支摘窗户上的玻璃也仅限于下层。
清宫玻璃窗的形态,从清中期的小玻璃窗户眼,到道咸时期大型玻璃窗户眼的盛行,再到清晚期的满窗玻璃,经历了一个逐渐扩展的过程。艾米莉·伯恩·库尔提斯总结道:“在中国,玻璃窗的使用是从装饰性逐渐地演变为实际用途。”玻璃的使用是建筑上的一次革命,玻璃改善了室内的采光,极大地方便了人们的生活,也营造了具有多种光影效果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