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珠:皇帝朝冠上的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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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3-11 08:44 来源:中国吉林省委宣传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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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金累丝龙纹嵌珍珠宝石帽顶
故宫博物院

  明人凌濛初的《二刻拍案惊奇》卷三十七,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徽州商人程士贤和弟弟一起筹得数千金,辗转来到辽东贩卖人参、东珠……不想竟连连失手。后来得海神相助,才转而获利。这是古典文学作品中关于东珠的记述,更多有关东珠的记载见于各种志书和史料。

  据《汉书》记载,地处东北的夫余国曾向汉王朝进贡,贡品主要是东珠和美酒,东珠“大如酸枣”,美酒“色紫如膏”。

  《金史》记载,蒙古兴起时,金帝为避免灭国噩运,曾向蒙古大汗献上大量东珠。

  蔡京之子蔡绦在《铁围山丛谈》中记述:“大宋宣和年间,东珠大在围寸者价二三百万。”可见,在千年前的宋代,东珠便已非平民可以拥有。至于这些东珠为何人所采,又是怎样被拿到京师售卖的,书中却无记载。

  清代流人之子吴振臣在《宁古塔纪略》中记载,宁古塔(宁安)附近河内多产蚌蛤,出东珠极多。重有二三钱者,有粉红、天青、白色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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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珠朝珠

  清代大学士阿桂纂修的《满州源流考》,对东珠记述颇详:“东珠出混同江及乌拉(吉林)、宁古塔诸河中,匀圆莹白,大可半寸,小者亦如菽颗。王公等冠顶饰之,以多少分等秩,昭宝贵焉。

  由此可见,东珠虽然历来珍贵,但是到了清代才真正地一显尊贵,取得了无与伦比的地位。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这种美丽的珍珠经此巅峰后,随即走向衰落。

  清代的紫禁城内,一向以东珠为至宝。皇帝的朝冠便以最高品质的东珠作为装饰,东珠下承以金龙。顺治元年(1644年),顺治帝举行登基大典。多尔衮作为摄政王,获得了皇帝赐予的一大批礼品,其中最华贵的就是缀以13颗大东珠的黑狐帽。多尔衮死后获罪,其中一项罪名就是违制将大东珠殓入棺内。光绪皇帝十分宠爱珍妃,曾送给她一件以东珠饰边的披肩。慈禧太后本来就不喜欢珍妃,得知此事后以违制为由严厉处罚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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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金镶珍珠皇后冬朝冠

  从东北山野走入皇城的爱新觉罗子孙如此偏爱东珠,本意就在于对其“龙兴之地”的推崇与眷恋。

  清代有一个专门为皇室办理东北地区特产物品的机构,叫做“打牲乌拉总管衙门”。打牲,是满语,即渔猎的意思。吉林打牲乌拉,满语意思是位于江边的渔猎城镇。总管衙门,是大清皇室内务府派出到吉林的专门负责渔猎的为大清皇室纳贡的衙门。在其采办的所有贡品中,唯有东珠一项,不可有丝毫差池,必须足额完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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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打牲乌拉总管衙门原定采珠千颗,后来超额完成,采获2180颗,总管穆克登因此获得晋升一级、赏三品顶戴的褒奖。乾隆年间,总管索柱没能如数交珠,则被革职查办。对采珠牲丁们的管理则更为严酷,如有将珍珠隐匿盗卖者,处永远枷号;知情不举,鞭一百,流放三千里……

  采珠牲丁们的水上生活,我们今天已难以追摹。到了清朝晚期,打牲乌拉总管衙门仍保留着一支庞大的采珠队伍:分为64“莫音”(队),有牲丁1000多人。赶上遵旨采珠的年份,各“莫音”便要分头出发。一切衣食都要随身携带,奔赴远江远河的,还要带上锅灶,赶着马车前往。到了目的地,要细心寻找,蚌蛤多在洄水湾头,或者有泥滩的清浅处。相传巨蚌在水中行走如飞,只见一条水线闪过眼前,转眼就不见了。有时,蚌蛤也会爬上软软的泥滩来晒太阳,返回水中时,会在泥滩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有经验的采珠牲丁能够根据这些痕迹,判断此段江水是深是浅,水中蚌蛤是多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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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采珠图 资料图片

  相传,乾隆十九年(1754年),乾隆皇帝东巡吉林,为了能使龙颜大悦,打牲乌拉总管衙门特地在松花江上组织安排了采珠表演。当日,在龙旗的辉映之下,打牲丁们乘坐几百艘独木舟,行走水面,快行时犹如飞箭,采珠时又稳似营盘,好似游龙,乾隆看了大为高兴。可是,由于东珠年年采捕,江中产珠蚌蛤已愈见稀少,采珠的打牲丁非常头痛,于是逐水搜寻。忽然,江面上一阵清风掠过,朵朵彩云飘荡,水下好似大如磨盘的巨蚌,在水中开合吸水,隐隐若有光辉。正当人们惊诧不已之时,打牲丁竟然采到了许多大珠,犹如夜明,绚丽耀目。皇帝看了,极为兴奋,顿时涌起诗情,乘兴做了一首《采珠行》。当天夜里,乾隆皇帝梦见了一群仙女手捧着东珠从天际飘飘而来向他讨封名号,原来白天能够得大珠是因为仙女们暗中相助所为,乾隆皇帝大悦,于是便封她们为“东珠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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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珠的年份,牲丁们农历四月末就出发了,要到九月初才能归来。临行前,他们要举行祭典,拜祭江神。每十五六个牲丁为一队(“莫音”),由珠轩(采珠官)带队。采珠活动常在夜间进行,要等到天上的星星出全了,才好作业。据说,这是沿袭数百年的规矩:星月交辉之下,采来的珍珠才会保有不变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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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珠牲丁们都有一手潜水的好功夫。采珠官确定采珠水面后,会将一根数丈长的大木杆插入水中。蚌蛤多处,会有“咬杆”之声,实际上是木杆与蚌壳碰撞摩擦发出的声响。牲丁们随即缘杆而下,潜入水中,将捞取的蚌蛤装入腰系的大布袋中。装满之后,浮上水面,另外一人再接续入水捞取……

  捞上来的蚌蛤,用热水一浇,蚌壳即开,就能发现里面是否生有珍珠。一些有经验的采珠官不忍心如此杀蚌取珠,日久练就一门独特功夫,放眼一瞧,就知里面是否有珠,如果无珠,随即丢入水中。生有珍珠的蚌蛤多数壳面粗糙,黑褐中夹杂灰色,正所谓“蚌病成珠”。

  取得的珍珠,要一一做好标记,由几个人共同鉴证,粘贴印花,装入封匣之中,由精骑护卫,送入京城,先交给银库官同都虞司官、工部官一起拣选等次,然后由内务府总管和工部堂官复加拣选,分别装入锦匣,进呈御览。随后仍交内务府总管,分类存入大库。

  打牲乌拉总管衙门几乎与清王朝相始终。在200多年的时光里,采珠牲丁们劳劳碌碌,穿梭于风雨之间,人生的苦乐悲欢都写入了水上烟波。如今,这段历史大多已经遗失,只有末任总管赵云生编撰的《打牲乌拉志典全书》中,还零零碎碎地留下点滴记忆。

  赵云生所处的时代,恰逢清王朝的末世,国势颓靡,乱象丛生。仿佛是为糟朽的国运作一个旁证,打牲乌拉总管衙门负责呈送的各类贡品更见穷蹙,鳇鱼越来越少以致停贡多年,东珠也因逐渐减少而停采。山老江荒,曾经的瑞彩瑶光随着颓败的清朝国运逐渐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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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金累丝嵌珍珠宝石五凤钿

  光绪二十年(1894年),慈禧太后六十大寿。三月里,内务府才迟迟发下谕示:恢复采珠,以为太后生日贺礼。此前采珠都是提前半年做准备。这次却弄得手忙脚乱,又是修补船只,又是采买物品,出发时已经入夏。牲丁们昼夜劳顿,也未能采获大珠。此时,赵云生在打牲乌拉总管衙门内任翼领之职,总管休病假,采珠之事便由他负责。赵云生和吉林将军长顺一道,再次组织船队,到嫩江、黑龙江等远江远河进行采捕。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牲丁们忙忙碌碌,不敢稍歇,总算完成了任务,贡送大东珠300颗。打牲乌拉总管衙门贡送的东珠,给慈禧太后的“万寿节”献上了一份厚礼,肯定获得了慈禧的欢心,赵云生也因此被提升为总管。

  在长白山下的桦甸市金沙乡珠子营屯,至今仍流传着不少关于巨蚌与珍珠的美丽传说。这些传说模糊了历史,却又透露了历史的蛛丝马迹。实际上,流经桦甸市金沙乡的金沙河,是松花江的一条支流。清代,松花江、黑龙江、牡丹江、嫩江、伊通河、呼兰河、布尔哈通河、辉发河等数十条河流皆产珍珠,无一例外地被圈定为“贡江”“贡河”,严禁他人捕鱼采珠。清初的长白山地区,尚是一片荒莽,物产丰饶,少有人迹。随着时间的推移、对环境的过度索取,大人参渐难寻获,大东珠更是难得,采珠牲丁们只好到远江远河寻找。今天桦甸的珠子营,就是当年采珠牲丁的驻扎之地。不过,他们来此采珠时,已是清朝末年。据说,现在这里还有当年采珠牲丁的后代。村民中流传着一个采珠故事,说的是当年采珠官在附近逐水搜寻,又四处访问野叟渔翁,打探何处有大蚌。一位渔翁坦言,在此处捕鱼时看见过大如磨盘的巨蚌,行走江岸泥滩,留下深深的沟痕。又曾见老蚌在江中开合,隐隐若有光。采珠官得此线索,率领牲丁们采得了许多大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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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珠子营的名称一样,这里还有珠山、珠河等等,都是那个时代因采珠而遗存于东北大地的特有地名。据史料记载,舒兰市松花江畔的珠山,因有采珠官常住而得名;镜泊湖外有条珠河,因盛产东珠得名……这些地名与那些神秘久远的传说一起,丰富并见证了一段历史。

  从前的松花江,鱼虾极多。立身江岸,可见水中鱼阵穿梭游弋,可闻鱼群唼喋有声……松花江上的老网户(渔民)口传,水中的世界自有规矩方圆。每一群鱼,都有自己的活动领域,有自己的“窝”。鲤鱼、草鱼就喜欢在一些洄水弯头“趴窝”,如果有其他鱼群前来,它们会群起驱逐攻击。蚌,是水中最有灵性的生物之一。凡育珠之蚌,总是深居水底,必有群蚌结城护持。《永吉县志》记载,蚌蛤在水底“密立如墙,俗呼‘蛤城’。凡能结城者,则皆有珠蕴之灵”。采珠人潜入水下,发现有布城之蚌,往往可以捕获孕有珍珠的大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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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俄罗斯作家阿斯塔菲耶夫的作品《鱼王》,写尽远东风情。书中说,叶尼塞河及其支流赛姆河、奥卡河一带,生有一种雷鸟,喜食松针,为助消化,常捡食河边的小碎石。而河中多金砂,雷鸟吃下后不得消化,便积存于嗉囊。偷猎者为获金,常常大量捕杀此鸟。

  与《鱼王》中的情况类似,旧时松花江上天鹅成阵,野雁成群,而天鹅喜食蚌蛤,蚌内所生珍珠常常为天鹅所食,存于嗉囊。春秋之际,猎人纵海东青捕捉天鹅,海东青乃“羽中之虎”,劲健勇猛,往往只需几个回合,便擒其颈,击其脑,将天鹅搏杀坠地。猎人有时会从天鹅的嗉囊内意外获得大颗珍珠。诗人为此吟咏:“光大圆匀五色珠,媚川应月瑞潜符。有时啄蚌藏鹅嗉,傻鹘冲霄击得无。”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详细记述了珍珠的药用价值:性寒,味甘咸。可定惊安神。清热益阴。内治惊痛神昏,心悸不寐,外治目赤翳障,痛疽溃疡等症。

  东珠被送入紫禁城后,未见以其作为药引治病的记述,倒有多则史料记载慈禧太后用其养颜美容。其中一种方法是:将珍珠与上好的豆腐一起入水煎煮,2个小时后取出珍珠,细细捣碎,慢慢研磨成浆;然后调以蛋清,敷于面部,可以养肌肤、美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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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地位和财富的象征,高品质的东珠除了被紫禁城内的帝后大量拥有和使用外,也被一些权臣贪官所私藏。乾隆时期权倾一时的大臣和珅,贪占的财物可谓倾城倾国。嘉庆帝派人抄没其家产时,仅重达2两的大东珠就有60余颗,还有大枝人参340多公斤。另一位清末的朝廷要员琦善,曾官居正一品文渊阁大学士。今天的人们熟知其名,是因鸦片战争时,他正担任两广总督。在英国人的坚船利炮之下,他不知所措,后来瞒报败绩,违旨求和。朝廷抄没其北京的家产时,得大东珠849颗、人参21公斤。和珅与琦善的东珠,虽然也会有皇帝的赏赐和同僚的馈赠,但大部分应为贪贿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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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金嵌珍珠宝石帽花

  东北出产东珠的江河虽多,但其作为天然珍珠,数量总归有限。蚌蛤育珠,实属偶然现象,因此捕获百蚌,有时也难获一珠;而每得一珠,却必杀数十蚌。常年的杀蚌采珠,使得蚌蛤日渐稀少。乾隆初年,就已开始实行轮采制度。一条江河要停采3年或5年,采珠官率领牲丁转至其他江河采捕,可是,朝廷需索太重,民间偷采又加重了危机,这样的轮采到后来便改为数年内短期停贡。

  道光帝是一位节俭的皇帝。面对珠源日减的窘况,他登基之后,立即发布谕旨,停采东珠3年,3年之后又停3年。他说:“一点一滴,皆民脂民膏。省一点,百姓即少一点负担;且不远千里送到北京,运费贵,浪费更大,暴殄天物,想想心疼。”光绪年间,打牲乌拉总管衙门的一份呈文陈说,一些采珠贡江岸边堆积着厚厚一层蚌壳,白亮亮成丛成山。越是难以采获,越是难免滥杀。为了完成贡额,采珠牲丁们常常抱着一线希望,把不甚大的蚌蛤也捕捞上岸,希望意外获得珍珠。于是,在清代对东北的整体封禁保护之下,又有一种贪婪的挥霍,造成了对自然的巨大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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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嵌珍珠宝石松竹灵寿纹簪

  当这个王朝灭亡时,用东珠制成的华贵朝珠和镶嵌着东珠的皇帝朝冠、宫廷服饰,也就成了一个时代的展品。如今,时光流转,清朝早已成为历史,但东珠所承载的那段历史文化记忆,依然熠熠生辉。它不仅是珍贵的文物,更是我们了解清代政治、文化、社会风貌的重要窗口,让后人得以透过它,一窥那个时代的辉煌与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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