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博物馆教育中馆校合作研究的现状、热点与趋势

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一个博物院就是一所大学校”。作为重要的非正式学习机构，博物馆在推进终身学习、促进社会公平、构建知识型社会等方面具有巨大潜力，其教育价值正在为社会各界所发掘与认可。另一方面，博物馆在情境、资源等方面的天然优势能够有效提高学校教育的效果，学校也日益重视博物馆教育资源的运用。因此，馆校合作正在成为博物馆教育中的重要议题和国际趋势，并朝着多元化、专业化方向发展。

英国作为最早开展馆校合作的国家，将教育视为博物馆的核心，馆内大多设有专门的公共教育部门，为学生群体提供丰富的教育实践项目。美国博物馆联盟则协助学校开发和教授州、地方核心标准的课程，并为教育活动提供超过每年20亿美元的支出经费和1800万小时的教学时间，倡导博物馆应成为教学和体验式学习的重要合作伙伴。2020年以来，我国教育部、国家文物局也大力倡导馆校合作，明确要求“健全馆校合作机制，促进博物馆资源融入教育体系”，推动“博物馆与学校教学、综合实践有机结合”。

博物馆教育的馆校合作在长期实践中也产生了丰富的研究成果，已有学者对馆校合作的模式、挑战、效果等方面展开深入探索。然而，目前尚缺乏对日益丰富的文献的宏观描述，无法从整体上呈现馆校合作的进展与趋势，从而影响馆校合作这一新兴且重要的领域的推进和发展。

因此，本研究将立足宏观视野，对馆校合作领域的研究成果开展量化统计，分别对发文年限、研究机构、研究主题等进行分析，从而呈现国际馆校合作研究的现状、热点与趋势，以期为未来这一领域的相关研究提供参考借鉴。

本研究基于文献计量法（Bibliometrics），以CiteSpace 6.3.R1为研究工具进行文献计量与可视化分析，文献均来源于科学引文数据库核心合集（Web of Science Core Collection）。

研究选择按“主题”进行检索，检索时间区间为2016年1月1日—2023年12月31日。之所以选择以2016年作为文献搜索的起始年份，是因为发表于2016年的《地平线报告：博物馆版》（Horizon Report: 2016 Museum Edition）报告指出，“跨机构协作”已成为博物馆发展的长期趋势，此后国内外馆校合作研究迎来爆发式增长。

在主题词选择上，将“馆校合作”限定于博物馆教育的研究范畴，将博物馆界定为包含各种类型的专题博物馆与动植物园，学校包含从学前教育至高等教育阶段的所有类型的学校，由此确定检索词为（museum education OR museum learning）AND（museum OR science cent* OR planetarium OR gallery OR zoo OR arboretum OR environmental cent*① OR aquarium）AND （school OR university OR college OR kindergarten OR nursery OR teacher OR student）。检索共获得文献1699篇。为保证样本文献的有效性和准确性，研究按照以下标准进行进一步筛选：①文献类型为论文（Article）、会议录论文（Proceeding Paper）、待出版论文（Early Access）、综述论文（Review Article）；②发表语言为英文；③研究领域为教育和教育研究（Education AND Educational Research）、计算机科学（Computer Science）、艺术与人文其他主题（Arts Humanities Other Topics）、社会科学其他主题（Social Sciences Other Topics）。

通过筛选与去重，研究者最终获得938篇有效文献。

文献数量变化直接反映科学知识量的变化情况，对其进行年度分布统计分析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显示该领域的发展现状和发展趋势。如图1所示，2016—2023年间馆校合作的文献数量总体呈上升趋势，年均发文量达117.25篇，反映了学界对馆校合作的日益关注和该领域科学知识量的增长。2019—2023年，文献数量经历了“W”形波动，其中2020年和2022年位于“W”的两个低点，推测分别受新冠疫情引发的博物馆关停潮与社会弥漫的消极情绪影响；2021年，随着线上资源的开发和对疫情背景下合作模式的反思，发文量有所回升；2023年，随着社会对疫情的适应和新兴技术如增强现实、虚拟现实的推广，发文量再次上升。馆校合作是应对教育危机和构建包容性教育生态系统的有效手段，随着疫情的缓和、科技的发展和学界重视程度的增加，预计未来馆校合作领域的发文量将继续提升。

图1 馆校合作研究的文献数量年度分布

对某一领域的研究机构进行统计分析可以揭示该研究领域的主要研究机构和研究团队，从而更快地深入了解这一研究领域。基于此，本研究以“Institution”为节点类型，设定时间为2016年1月—2023年12月，时间切片为1，选择g-index筛选标准（k=25），点击运行，得到结果“N=237，E=128”。这表明8年来国际馆校合作领域有主要研究机构237个，它们之间存在128次合作。

表1 发文量前10位（含并列）的研究机构

由表1可知，馆校合作的研究机构遍布欧洲、美洲、大洋洲和亚洲等地，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馆校合作已成为世界性议题。以色列的本古里安大学与澳大利亚的墨尔本大学以12篇发文量并列首位，二者研究重点分别指向教育主体（尤其是学生参与）与教育方法。发文量前十的机构中，大学的研究热情略高于博物馆；但在一些地方，大学与博物馆的研究力量不分伯仲，这可能与其社会对于博物馆教育的需求较高、馆校合作紧密、政策支持力度较大等原因有关。

对研究机构合作网络进行可视化分析，发现大量研究机构间存在合作，如墨尔本大学与佛罗里达大学、格拉斯哥大学、维多利亚博物馆等近20所研究机构具有合作关系。此外，根据普赖斯定律，核心机构的判定标准为M≈0.749×√N max，其中M为论文数量，N max为对应年限中论文发文数量最多的机构的论文数量。当前研究领域中N max为12，推算出M为2.59，意味着发表3篇以上论文的机构可视为核心机构。近8年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上发文3篇及以上的机构有53所，合计发文量达284篇，占样本文献（938篇）的30.28%，低于普赖斯定律的发文比值（50%），可见，馆校合作研究的核心机构群还未成熟。

本研究以“Keyword ”为节点类型，设定时间、时间切片、选择标准同前。点击运行，得到馆校合作研究的文献关键词网络图谱，该图谱中包括节点299个，连线1496条。剔除“education”“museum”“school”等检索词，选取出现频次前10的关键词，如表2所示。

表2 出现频次排名前10位的关键词

由表2可知，“增强现实”出现频次最高，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技术是馆校合作研究中重点关注的问题；“知识”一词的中介中心性大于0.1，说明其在整体知识网络中呈现显著的中介作用。

对于同一领域的研究，关键词共现频次越高，意味着其关系越密切，从而可聚合成同一研究主题。每一个聚类包含一组经常共同出现的关键词，相比单个关键词更能突出凝练热点主题。本研究采用关键词K值聚类分析上述关键词，共获得8种聚类（图2）。其中，聚类模块值Q=0.3483>0.3，平均轮廓值S=0.7141>0.7，表明聚类结构显著且可信。由此可知，当前馆校合作的热点主题主要包括：增强现实、科学教育、博物馆学习、教育史、博物馆教育、科学中心、公众、文化遗产。

图2 关键词聚类

各个聚类涵括的关键词如表3所示，本研究基于聚类结果将以上类团归纳为教育环境、教育领域、教育机制三种类型。

表3 关键词聚类结果及类团内容

（1）教育环境方面，关注社会环境、技术环境与心理环境

由关键词的聚类结果可知，在馆校合作的教育环境上，学界主要关注“科学中心”“文化遗产”等社会环境，以“增强现实”的应用为代表的技术环境，以及学生、教师、博物馆教育工作者等各方主体的心理环境，这些环境构成了一个多维空间。关于社会环境的研究集中在博物馆与学校、大学与博物馆和PK-12学校、博物馆与区域教育生态系统之间的关系，已有研究指出了现有主体间联系的不足并提出了改进策略技术环境方面，增强现实等数字技术在馆校合作中的应用显示出其在提升学习体验、动机和认知等方面的潜力。心理环境则关注学生、教师、博物馆教育工作者等微观主体对馆校合作的态度和观点。例如埃弗拉特·纳蒂夫·罗南等人的研究指出，教师和博物馆教育工作者在教学方法和角色上存在分歧，且不同级别的教师在教学方法上也存在差异。

馆校合作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科学教育和历史教育。已有研究表明，一方面，馆校合作开展科学教育是一项具有前瞻性的教育实践。其能够通过基于情境、跨学科和以价值为中心的教学策略来解锁跨越不同的话语社区的“第三种空间”，促进有意义的科学教育。另一方面，研究还将馆校合作视为职前科学教师专业发展的途径，如瓦伦蒂娜·多梅尼奇详细描述了STEAM基于项目的学习方法，并从参与者对课程内容的动机和兴趣、学生对培训经历的最终判断验证了这种职前教师培训方法的有效性。历史教育方面，研究指出馆校合作能够提升学生的学习兴趣和历史素养，并将情感教学法、历史同理心框架等方法应用于馆校合作的教育活动之中。

教育机制是教育现象各部分之间的相互关系及其运行方式。馆校合作的教育机制研究包括合作机制、教学机制和学习机制，其中合作机制主要体现在“公众”聚类，教学机制体现在“博物馆学习”“博物馆教育”“公众”三个聚类，学习机制体现在“博物馆学习”“博物馆教育”两个聚类。合作机制的研究揭示了不同利益相关者的观点差异及其对教学目标实现的影响，如海伦·乌宾等人指出，教师与学生的支持性关系是促进参与的关键 。教学机制涉及教学方法的开发，如内塔·沙比等人提出的通过感觉运动体验、有形呈现和故事化引导来提高学生学习兴趣和自我效能感。学习机制关注学生如何通过馆校合作获取和理解信息，其中身体互动和合作学习是重要的学习方式。

研究前沿代表研究领域中某段时间突然出现、骤增但不稳定的研究趋势。在CiteSpace中，关键词能够反映文献研究主题核心和精髓，而其突显强度代表文献短期内引用频次的变化，故关键词突显可以用于馆校合作领域前沿趋势的分析。本研究通过CiteSpace 6.3.R1的“Burstness”菜单对2016—2023年的938篇文献进行关键词突显处理，获得突显强度最高的20个关键词（表4）。

表4 突显强度最高的20个关键词

注：① 严肃游戏（Serious Game）也被称为功能性游戏，这一名称始于1970年，指的是不以娱乐，享受或乐趣为首要目的的游戏。其不仅限于教育类游戏，还包括用于军事训练、企业培训、政策宣传等目的的游戏。但在本文中，馆校合作范畴中的严肃游戏多指教育类游戏。

根据表中突显关键词的起止时间，可将前沿趋势分为以下三个阶段。

随着多国对STEM教育的重视达到新高度，科学博物馆和自然历史博物馆作为非正式教育机构的角色受到关注。研究者探索了博物馆在激发学生科学兴趣和参与方面的作用，以及技术在科学教育中的应用。例如，布莱思·乌纳尔等人强调了博物馆作为科学教育催化剂的重要性，而安德鲁·J. 马丁等人评估了博物馆科学教育计划的效果。

随着馆校合作的深入发展，部分学者开始对其进行系统总结，尤其关注馆校合作中儿童、女性等特定群体的学习成效。儿童教育方面，研究者关注了疫情背景下的儿童教育挑战，以及以儿童为中心的学习方式。谭吉德·穆克塔巴等人讨论了自然历史博物馆如何加强学生的科学学习，而凯特·诺布尔考察了远程博物馆教育的策略。此外，女性教育成为研究的新领域，已有研究探讨了女孩在科学博物馆的表现和困境。

最新阶段的研究强调了馆校合作对学习者能力的提升。随着新冠疫情持续蔓延、人工智能迅猛发展，社会对教育创新的需求日益强烈，研究者对高阶思维、人工智能素养等关键能力也愈发关注。

本研究以CiteSpace 6.3.R1 为研究工具，以多元视角对2016—2023年间国际范围内博物馆教育中的馆校合作研究进行了文献计量与可视化分析。在此基础上，提出对未来馆校合作研究的启示与展望。

作为重新组织并产生新学习机会的“第三种空间”，馆校合作在教育环境、领域、机制等方面都与单纯的学校教育或博物馆教育有明显差异，这种差异要求进一步推进馆校合作研究的交叉融合，以更好地理解和促进该领域的实践与发展。然而，当前馆校合作领域的核心机构群仍在形成中，相关研究也尚未从学校/博物馆教育中独立。

为推进馆校合作研究的交叉融合，未来研究可从以下几方面开展：第一，巩固馆校合作研究的理论基础，促进教育学、博物馆学等多学科理论的融合，尤其是融入更多博物馆学的视角，从而为研究提供指导性原则和概念；第二，开发符合馆校合作特点的研究方法，应特别注重实证研究，深入考察馆校合作中环境、机制等研究的细分领域；第三，拓宽馆校合作领域的学术合作广度，建议研究机构充分把握已形成的合作关系，并积极向外拓展，通过发展跨机构、跨学科、跨国界的合作网络，促进研究范式的不断进化。

2022年的国际博物馆日主题为“博物馆的力量（The Power of Museum）”，其中“数字化和可及性创新力量”是该主题的一大要义。随着增强现实等数字技术成为馆校合作领域的研究热点，加快馆校合作的数字化发展已成为业界共识。对此，未来可从以下三方面展开探索：一是积极推进博物馆藏品与展览的数字化，为学校提供集成便捷的教学资源；二是馆校合作开发数字化教育项目，根据博物馆资源、学校的教学需求和课程目标进行个性化定制；三是关注数字化人才的培养，一方面加强博物馆数字化技术人才的培养和引进，另一方面向学校提供专业的培训和技术支持，以帮助教师更好地利用博物馆的数字资源进行教学。最后，警惕因过分追求数字化而落入人文性缺失的陷阱，并注重通过数字技术促进学生对人类文明的理解和尊重。

为培养应对全球化、技术变革和未来不确定性带来的挑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等国际组织纷纷确立了以能力导向的教育蓝图；2021年以来，能力培养也成为馆校合作研究的前沿趋势。因此，未来研究需要重视以能力培养为核心的馆校合作。首先，丰富馆校合作的教育机制研究，通过优化课程设计、教师发展、学生参与等环节，使能力培养更多地渗透于教育过程中。其次，深化馆校合作背景下学生能力发展影响因素的研究，建议从教育技术、教育方法、教育主体三个角度出发，探讨各种具体因素对学生特定能力发展的作用路径。最后，开展并细化对能力的评估研究，通过构建专门针对馆校合作能力培养效果的评估指标体系，明晰当前培养的成效与存在的问题，从而为后续研究实践提供实证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