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从草原上流过——鄂尔多斯历史文化陈列”中藏品叙事的应用与创新,通过深入挖掘鄂尔多斯地区丰富的历史文化藏品资源,利用藏品的多元性与独特性构建叙事体系。一方面,以黄河流域与草原文化、长城文化、游牧文化交融为背景脉络,将传统的藏品陈列与现代多媒体展示相结合,如借助数字化手段重现藏品所处历史场景,增强观众的代入感。另一方面,打破常规叙事顺序,以关键藏品为核心节点进行故事化串联,使陈列叙事更具吸引力与逻辑性。不仅生动展现了鄂尔多斯历史文化的变迁与发展,且为博物馆陈列中藏品叙事提供了创新范例,促进文化传承与公众对地域文化的深度认知。
“黄河从草原上流过——鄂尔多斯历史文化陈列”(以下简称“黄河展”)遵循历史发展脉络,从史前到明清分三部分讲述。以多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为主题,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工作主线,突出黄河、草原为核心的展览特质,彰显中华文明特征,充分体现了鄂尔多斯地区“历史无断代,文物无缺环”的特点,让文物在展览中“说话”,让观众在文物中感知历史(图1)。展览荣获第二十一届(2023年度)全国博物馆十大陈列展览精品奖。
图1 “黄河展”展厅全景图
对于传统展陈的继承,在现代展览的舞台上,藏品叙事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被应用和创新,为观众带来独特的文化体验,“黄河展”拒绝表面上的“形式主义”,而是让传统展示再次融入现实中,将具有民族性与世界性的瑰宝继续发扬与传承,对鄂尔多斯展陈内容和展品特点、独特的地域文化、社会公众等诸多方面的需求全面进行了分析与梳理,并进行了“藏品叙事”的实践。
主要根据博物馆展厅的空间特点,以藏品作为实物证据,以及相应的地方历史文化,从对展览的基本定位出发,将藏品作为展览设计的核心,采用艺术化等手段,深挖文物背后的故事,提炼精彩信息,这些“要素”成为“黄河展”主题阐释的关键。
对于黄河与鄂尔多斯历史文化的交织,“黄河展”这不仅仅是一个地理现象的描述,更是一部鄂尔多斯地区数千年历史文化发展的史诗主题。
所以,在原有展览藏品的基础上,“黄河展”根据展览需求再次征集展品、补充、丰富阐释内容、彰显学术力量,全面展示鄂尔多斯的历史面貌与文化价值。并且,在这个过程当中,也非常重视所征集的物品应该在现在以及未来具备研究、教育和欣赏的功能,这样,在研究的基础上所选择展出文物离开库房、进入展厅变为展品,其本身经历了解构再建构的过程,在展示的过程中才能发挥其最大的社会效益。
“黄河展”展示4000余件(套)文物,珍贵文物多达500余件(套),95%的馆藏文物“新装”亮相。每一件藏品都与展览主题息息相关,无论是“河套人头盖骨”“朱开沟中华第一铜剑”“鄂尔多斯青铜器”“鹰形王冠”“西沟畔金凤冠”等耳熟能详的精品文物,还是“阳湾遗址”“寨子圪旦石城址”“牡丹纹黑釉剔花瓷瓶”以及在十余万年的人类历史进程中,这里形成并留下大量的文化遗产,都汇集于此,“黄河展”在向观众普及历史文化的过程中,特别注重展品蕴含历史文化信息的释放。使得“黄河从草原上流过”的故事变得更加细腻、丰富,4000余件(套)文物遵循历史发展脉络,以“藏品的视角”讲述了鄂尔多斯各时期文化遗产精华的融汇,呈现了十万年的人类历史和六千年的人类文化的“交融”历程。
“黄河展”分为三个部分进行分述:史前—夏商周时期、秦汉—隋唐时期、宋元—明清时期,整体梳理鄂尔多斯历史脉络,让文物链完整清晰,形成环环相扣、衔接紧凑的历史线,使展览本身具有了强大的叙事能力和逻辑线索,这就要求在展示过程中,藏品需要和整个展厅具有较好的呼应。
一、突出藏品叙事与布展设计的呼应
史前至夏商周时期,这一部分是整个展览中面积最大的部分,展览面积为2700余平方米,所以这一部分所需要的文物数量也是最多的,“叙事”环环相扣成为重点,从旧石器时代一直到鄂尔多斯青铜时代,都以藏品的时间线为梳理的第一要素,打通了从古至今的叙事全链条,同时,弱化了展柜本身的设计,突出文物讲述故事,在注重展览主题的核心思想之外,还遵循观众的参观心理,以“消失的展柜”打破传统模式中的视觉阻隔,所采用展柜玻璃的透光率高于97%,打造通透的空间效果,由于其透明的特性,在视觉上不会给人造成空间的压迫感。在空间有限的展厅中,通透的空间效果展示更可以让整个展示区域看起来更加宽敞,有助于营造出一种开放、自由的参观氛围,将观众的视角第一时间引向文物,优化观众欣赏文物感官体验,形成极致美感的文物陈列空间,形成虚实、古今对比的共存,达到了功能性与艺术性的高度统一。
图2 虎豕咬斗纹金饰牌
例如,鄂尔多斯青铜器在展示过程中,就得到了较好的体现,鄂尔多斯青铜器整体形制较小,数量较多,其构造纹饰又极其精美,如虎豕咬斗纹金饰牌(图2),为1套两件的文物组合,属于游牧民族如林胡部族首领的腰间带具,饰牌正面主体图案为猛虎与野猪搏斗的精彩瞬间,纹样题材属于典型的游牧文化元素,然而饰牌背面却錾刻有战国秦文字样:“一斤二两廿朱少半”“一斤五两四朱少半”。根据分析,饰牌极有可能为秦国工匠铸造并进行了重量的文字记录。游牧文化元素与秦国文字同处于一件金饰牌之上,表现出文化的交融一体,也用事实证明中原农耕民族与北方游牧民族即已存在的文化交流与人群交往。
图3 鄂尔多斯青铜器——青铜杆头饰
通透的空间效果及其透明的特性,几乎可以让观众无障碍地观赏它们,观众可以从各个角度清晰地看到展品的细节,这种展示方式就像展品和观众之间没有隔阂一样,尤其对于这些小而精的展品,能够最大限度地展现其精美之处,引导观众更好地解读其背后的故事(图3)。以独特的“藏品叙事”方式,开启不同时空的大门,它不需要华丽的辞藻,仅通过自身的存在,就讲述着远古时期黄河滋养下鄂尔多斯地区的人类起源,到古代游牧民族在黄河边的繁衍生息,以及在不同朝代黄河如何影响鄂尔多斯的经济、文化交流等诸多故事。
二、强调藏品叙事与历史的连接
秦汉至隋唐时期,2300平方米的空间内容以蒙恬督修秦直道、昭君出塞、文姬归汉、赫连勃勃大夏国、隋炀帝巡幸鄂尔多斯、粟特人“六胡州”商贸等内容为重点,庞大的历史背景,展品虽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但注重历史与故事的闪光点与关键点无疑是最重要的。因此,“黄河展”在这部分展示内容上要力求以点串线,以线带面。也就是说,以历史文化发展的脉络为纲,以历代文物藏品为主,并辅之以多媒体、场景展示、沉浸式互动等,力求科学而有趣地阐释历史发展与文化内涵形成的关系。这样“史”与“物”的有机结合,二者间的相互补充,才能更好地发挥出博物馆的教育特色和作用。
例如出土于伊金霍洛旗红庆河的“上郡守寿”铜戈,内部刻有铭文,根据铭文信息可以了解到这件铜戈是相当于秦惠文王至秦昭襄王时期的战国中晚期,在秦上郡由名为“寿”的监制官监制下完成的,这位监制官很有可能就是秦国大将向寿。这样重要的历史文化信息,就是展陈中向观众普及的重点,并由此引导观众判断,秦统一进程中鄂尔多斯地区的历史文化面貌与社会性质,完成学术研究成果的社会普及,同时配有相关的场景以及互动,使得这些展品具备了强大的感染力,能跨越时空与观众产生情感共鸣。
另外,为了将典型文物的重点展现出来,策展团队同时将历史演进中的民族交往和文化交流内涵串联起来,突出主题,直奔民族“三交”的策展目标。针对两汉时期文物众多、精品突出这一文物现状,灵活采用仓储式、矩阵式表现手法与重点文物独立展示相结合的展示手段,突出文物的厚重感,拉满文物蕴含的历史和文化信息。在表现文化交流与民族交往方面,侧重以如西汉初期的金冠饰、“中阳铜漏”、包金卧羊带具、农牧交错壁画、“汉归义鲜卑铜印”、玉飞天、三彩人物俑、墓志铭等加以说明与表现。
如金冠饰采用文物原件与复原展示相结合的形式,营造浓厚氛围的对比展示效果。金冠饰的组成有包贝冠饰、包玉耳饰与穿玛瑙珠饰三部分组成,根据研究,这套金冠饰包含了中西方多元文化的因素,如金冠饰嵌贝工艺为古中亚地区的艺术风格,贝壳为来自沿海地区的产物,冠饰的花草形造型则明显带有中原文化因素,特别是耳饰采用的是包金和田玉加工工艺,上部保留有游牧文化的独特艺术大角鹿,下方的和田玉则镂空雕刻有青龙、白虎图像,是中原地区左青龙、右白虎的“四神”思想的反映。整体而言,这件造型精美、做工精湛,饱含东西方文化、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元素的特殊文物,将不同文化交流互鉴与多民族交往交流的历史集中透射出来,堪称多元文化融合的典范。
“藏品叙事”本身存在关联性,巧妙地将不同类型的展品组合在一起,以突出展览主题,让观众能够直观地感受到鄂尔多斯历史文化的延续性和丰富性,“史”与“物”在此刻得到了最好的相互诠释和辅助。
三、体现藏品叙事的价值与意义
宋元—明清时期,展览面积逾2300平方米,也是整个展览的最后一部分,为了达到最好的观感,这一部分仍有1000多件(套)藏品进行展出,在考虑到以“藏品叙事”为主的同时,“黄河展”也要考虑到观众对于这些文物的解读,他们想要了解什么,想了解到什么程度。一个好的展览不仅要传递历史,同时也要解惑。
例如西夏起源摇篮、北宋烽燧线、皇家牧场、长城边贸、蒙古入驻、西口民族迁徙等重点内容构筑起了多元交错而又渐成一体的时空格局。通过政权间的友好互通、各民族僧俗聚会、长城九边贸易榷场开设、走西口民族北上商贸的加剧等历史典故,重点突出这一历史时期多民族的交往交流与交融。在展品的选择上,既表现区域文化的特点,又着重采用富集文化交流因素的典型文物,将友好往来、交融互进的历史传递出来。
图4 鄂尔多斯婚礼场景
还有在这一展区观众最喜爱的展品鄂尔多斯蒙古族妇女头戴,由于其本身华丽且具特色,所以在展示过程中非常吸引眼球。鄂尔多斯蒙古族妇女的首饰称为“陶勒甘久甘”,汉意为“头戴”,由绿松石、玛瑙、珊瑚及金、银等贵重材料制作而成,其主要结构可分为“连垂”和“发套”两大部分。连垂,蒙古语称“西布格”,系戴在已婚妇女脸庞两侧梳留的发辫上,这是鄂尔多斯蒙古族妇女头饰中所特有的。为了给观众传递最全面的信息,除了常规的展示之外,辅助的文字信息和讲解,同时,也能给观众解惑。展厅内还通过复原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历史场景来增强空间的叙事性,像鄂尔多斯婚礼嫁娶的生活场景,包括搭建毡房、摆放生活器具、展示出嫁前的梳洗场景等,这可以让观众身临其境地感受当时的生活氛围,在场景复原中,更是保证了细节的真实性,从蒙古族的服饰、工具到生活用品,都根据历史记载进行还原,使观众仿佛穿越时空(图4)。
所以,通过场景复原或者多媒体演示,向观众展示藏品在当时生活中的实际用途,同时利用多媒体或者现场演示,可以让观众了解到这些藏品在日常生活中的角色,通过这样的藏品叙事让观众明白其在文化传统中的重要性。
在观众目光所能涉及的地方,“黄河展”所展出藏品既有明确的文字说明,同时又有实体场景、微缩景观、多媒体、数字与实体相结合等展示手段,使得这个展览给人的观感更加生动,体现了“藏品叙事”在这个展览中的价值与意义,通过这些藏品的展示和解读,民族文化得以延续和弘扬。“藏品叙事”如同一条无形的纽带,将过去、现在和未来紧密相连,让观众在现代社会中依然能领略到古老文化的璀璨光辉。
“历史无断代,文物无缺环”是鄂尔多斯历史文化的精准表达。位于中国正北方的鄂尔多斯高原,其东、北、西三面有黄河环绕,由鄂尔多斯向北过黄河越阴山,便进入广袤无垠的蒙古高原,而顺鄂尔多斯南下,便直达中原腹地。因此,鄂尔多斯地区不仅是连接中原与北方草原的重要通道,也是北方诸族进入中原的途径。鄂尔多斯“三面黄河一面墙”的独特地理,加上北有阴山之天险,西有贺兰山作屏障,所以这里自古就是各方势力争夺并交融的重要地区,从而也留下了海量的文化遗产和人文历史,成了讲述不同民族从多元渐成一体的物质基础。
“黄河展”充分展示了“藏品叙事”不是孤立的,它们相互交织,构建出宏大的鄂尔多斯历史图景。在一个关于黄河文化、长城文化、游牧文化、草原文化的展览中,不同类型的藏品共同讲述着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精美绝伦的古代北方壁画、独具特色的鄂尔多斯青铜器、带有异域风情的陶器,每一件藏品都从不同角度叙述着黄河母亲怀抱下的文化繁荣,这些藏品叙事汇聚在一起,让“黄河展”不再是简单的文字展示和讲述,而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历史画卷,精选4000多件(套)文物,三维空间内的立体呈现,力争将博物馆社会教育“和风细雨”“润物无声”的特点和作用发挥到极致,通过这些藏品背后蕴含的历史故事,将鄂尔多斯地域历史文化放在中华文化的大视角中去审视、去解读,从而厘清“本”与“源”、“源”与“流”之间的关系,深入挖掘研究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故事,全方位呈现出频繁互动,交融共生的历史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