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问蜀：东周时期的蜀文化特展”为例 阐释以“问”为“叙”的策展思路

蚕丛、柏灌、鱼凫、杜宇、开明，是神话传说还是确有其人，他们经历了怎样的人生？三星堆古蜀人的纵目在凝望何方？金沙先民有着怎样的精神世界？巴蜀图符讲述了什么故事？秦始皇帝陵博物院的“问蜀——东周时期的蜀文化特展”与观众一起，追根溯源，探寻古蜀文明去向。

秦始皇帝陵博物院是以考古遗址为依托的专题类博物馆，2012年博物院正式启动原创的“东周时期区域文化系列展”。截至目前，已举办“萌芽·融合·成长——东周时期北方青铜文化臻萃”“南国楚宝 惊采绝艳——楚文物珍品展”等多个展览。

“巴蜀文化”作为战国时期的七大文化圈之一，有着特色鲜明的地域特征。2016年推出的“寻巴——消失的古代巴国”特展，以时间先后为序，以“巴国初创”“巴国春秋”“融入华夏”为纲，展示了神秘巴国和巴文化的诞生、成长、遇到的挫折及其最终归宿，梳理了巴国、巴文化在不同历史时期的特点。与“寻巴”相呼应，2023年，秦始皇帝陵博物院推出“问蜀：东周时期蜀文化特展”，紧扣秦陵博物院的发展宗旨与定位，重点阐述公元前316年秦并巴蜀之后，秦国对巴蜀大地的经营以及巴蜀为秦统一做出的贡献，与该系列的其他展览一起，共同构架起东周时期中华大地上各区域文化的发展过程与历史面貌。

展览的主题是“问蜀”，问什么，如何“问”？这是策展人在架构整个展览过程中首先要思考的问题，也是展览对观众的第一个吸引点。作为秦始皇帝陵博物院“东周时期区域文化系列展”之一，蜀文化展的主题与重点从一开始就是“东周时期的蜀文化”。展览以“博物馆就是剧场”的理念为设计原则，以“问”为“叙”，用设问的方式进行叙事，借鉴哲学三问的形式，将三个单元的一级标题设为“你是谁：特立独行的古蜀文明”“你从哪里来：多元文化碰撞下的蜀文化”“你去了哪里：蜀文化汇入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从内容和形式两方面将观众带入策展人设置好的情境之中。

巧妙的是，策展人将一级标题展示的“大问题”拆解为几个用二级标题展示的“小问题”。如在“你去了哪里：蜀文化汇入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之下，设置了“竹瓦街窖藏：蜀人参与伐商周了吗？”“新都大墓：是蜀王‘开明’吗？”等四个小问题，“标题”提问，版面文字、文物说明、辅助内容和知识链接回答问题，一级标题下多个二级标题的答案回答一级标题的提问，展览逻辑层层推进，梳理了蜀文化的地域特色及其发展序列，展示了特立独行的古蜀文明一步步汇入中华文明历史长河的进程，探讨了不同地域文化之间交融共生的发展脉络。

在叙事元素的选择上，展览突破传统的以“物”叙事方式，用更能说明当时社会文化特征的“墓葬”和墓葬中出土的典型文物为叙事元素，多元素叙事，突出强调“地域”特征。

展览开篇通过纵向梳理和横向对比，直接点题。用时序性强的“秦蜀大事对比表”展示了秦文化与蜀文化从并行到交流，再到交融汇聚的漫长历程，让观众带着“结果”去探寻、认识、理解并认同由中华大地上各民族共同缔造、发展和发扬的中华文明。同时，将中华文明置于世界文明的发展体系之中，直观地向观众展示地域文明在中华文明形成过程中的作用。

第一问 你是谁——特立独行的古蜀文明

第一单元以宝墩遗址、三星堆遗址、金沙遗址为线索，通过对其内涵进行解读，探寻古蜀文明的起源与发展。

宝墩遗址：已经破解的古蜀密码。“三星堆人是从哪儿来的呢？”“成都平原还有比三星堆更早的文明吗？”这些问题在宝墩文化有了线索，回答了展览开篇的问题。宝墩遗址的发掘有力地证明了成都平原是中华文明起源的重要源头之一，也为中华文明起源呈现多元一体的特征提供了重要依据。展览用“宝墩文化的来源”地图回答了观众可能会有的疑惑，阐明了宝墩文化是结合了川西高原营盘山遗存、长江中游屈家岭文化及峡江地区有关遗存的文化因素，是在碰撞、整合中经重组而创造出的独具地域特色的考古学文化。

三星堆遗址：人神何以共舞。“人神何以共舞”是观众最大的疑问。三星堆时期，古蜀先民跨入了青铜时代，农业发展、手工业进步、特殊阶层的权力得到强化，城址规模更加宏大，揭开了成都平原文明发展的新篇章。展览中地域文明的横向对比贯穿始终，如“三星堆与二里头”以及“三星堆与城固宝山”典型文化因素的对比，展示了三星堆文化通过峡江地区的东线和汉中地区的北线，与中原地区的商文化进行着交流互动，呼应了展览对蜀文化的定位：闭而不塞。然而，三星堆文明的突然湮没，令我们对古蜀文明的去向产生疑惑，也吸引着观众继续向前探寻。

金沙遗址：谁的黄金国度。这一部分，通过文化解读、内容延伸和知识链接，既回答了“是谁的黄金国度？”又回应了三星堆的去向问题：金沙文化与三星堆文化有紧密的传承关系，是古蜀文明在成都平原的又一个政治、文化、经济中心。

第二问 你从哪里来——多元文化碰撞下的蜀文化

古蜀文明在向战国时期的地域文化——巴蜀文化的发展过程中，始终与周边地区的多种文化保有密切联系。第二单元以彭州竹瓦街窖藏、新都木椁墓以及众多船棺葬为线索，向日益发展成熟的蜀文化发出第二问：你从哪里来？这一路走来，你都经历了什么？展览娓娓道来，用“竹瓦街窖藏：蜀人参与讨伐商纣了吗”“新都大墓：是蜀王‘开明’吗”“船棺之谜：是逆流而上还是顺流而下”三个小问题，抽丝剥茧式告诉观众蜀文化从哪里来。最后一个小问题“巴蜀符号：蜀人有文字吗”是展览对观众的引导，版面上极具地域特色与视觉冲击的巴蜀图符。

第三问 你去了哪里——蜀文化汇入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

第三单元以“秦并巴蜀”这一历史事件为纲，向走向衰落的蜀文化发出第三问：你去了哪里？强调蜀文化在这一发展过程中逐步融入中华文明体系的过程。

展览设置“秦之移民墓：秦人入川做了什么”“战国中晚期的蜀墓：川军为秦的统一做了什么”等问题，通过对同一出土地的文物进行的群组展示与说明，阐释墓葬特征和墓葬所在地区的历史特征。

展览最后，是策展人与观众的共同思考。成都平原由秦统一前的大后方，变为“大一统”政治下的地方郡县，在空间上归入秦帝国的版图，在文化上也从独具特色的古蜀文明纳入了中华文明的整体发展进程之中。

展览注重对空间节奏的把控和对观众参观节奏的引导，设置过渡文字，既是对上一篇章进行的总结和升华，也成了下一篇章的开端和引子。通过过渡文字，不仅让展览空间和时间的转换更为自然，也能让观众可以更好地理解从古蜀文明到蜀文化的发展脉络，使整个展览叙事更加连续和完整。

空间设计上，展览设计意图营造一个多变和运动的视觉场景，强调展览的创意和想象力，在虚实之间相互照应，为观众带来一场神秘而又精彩纷呈的视觉盛宴，同时更好地传达展览的主题和内涵。

形式设计师提炼三星堆人下眼睑的弧线作为主要设计元素，以规划展示空间。这些弧线就像蜀文化的整体发展脉络，是发展的和流动的，更说明地域文化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互发展进程中，如涓涓细流最终汇入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实现了内容逻辑与形式呈现的完美融合。整个展览逻辑形成的闭环，是形式通过在空间中的表达，帮助内容设计实现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