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策展人去读画——刘奎龄《国色天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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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03 08:57 来源:吉林省博物院

刘奎龄,字耀辰,别署耀臣、耀宸,号蝶隐,因其庭院名怡园,故画中常署“怡园蝶隐”。画斋名曰“种墨草庐”、“蟫香老屋”、“惜寒堂”等。刘家祖籍浙江绍兴,清乾隆年间由静海移居土城,系天津“八大家”之一的“土城刘家”。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农历六月十三(5月6日)生于天津土城,卒于1967年,终年83岁。刘奎龄自学成才,一生勤勉,创作颇丰,作品表现题材极为广泛,翎毛花卉、水族鳞介、草虫蔬果、走兽、人物、山水无一不精,尤以花鸟、草虫、走兽最为见长,并能工善写,堪称全能型画家。

刘奎龄自幼酷爱绘画,喜欢仿描剪纸、临摹书籍插图、罐头商标、明信片上的外国名画及动物照片,并常作动植物写生。他接触西画较早,青少时期已专事学习素描、水彩、油画等。如同当今美术专业学习过程中最初的基础训练。这些训练使他具备了严谨准确的抓形能力和饱满扎实的塑造能力,为日后的绘画之路打下了良好的造型基础。

三十六岁左右,刘奎龄成为一名职业画家,以卖画维持生计。自此十余年间,可以说是他绘画生涯中早期积累的阶段。他大量研习古代诸名家绘画,从他众多传世作品的题款中清晰可证。如五代黄筌、宋代徐崇嗣、林椿、易元吉、元代钱选、明代吕纪、边文进、仇英、唐寅、清代恽寿平、蒋廷锡、沈铨、黄慎、郎世宁、华嵒等,并且他还对日本画产生浓厚兴趣,广采博收各家绘画风格、技法。

对于中国传统绘画的学习来说,临习古人是一门必修课,这在南齐谢赫《画品》中提出的“六法论”中即有体现,所谓“传移模写”之法。临摹是学习绘画的重要手段,并且是贯穿一个画家一生的功课,在刘奎龄绘画生涯的各个阶段中,也均可见临古、仿古的作品。这种临摹不仅仅是为了掌握使用绘画材料的技法,包括如何勾勒,如何敷色,如何表现、概括和塑造等等,那仅为最基本的技术能力而已,更重要的是要通过临摹,记构图、记形象、记一张画面中各个描绘对象之间的关系,以及如何处理画面的意境等等。刘奎龄也曾说:“收集形象主要靠平时的积累,多看多记,印象深了便能得心应手。”通过临摹的“记”和日常生活中面对自然的“记”,逐渐结合并转化,从照搬式的“摹”过渡到有取舍、有变化的“仿”,或借鉴构图,或借鉴形象,或借鉴表现手法等等,这个阶段可以称之为“临创结合”,也是一个逐步确立个人风格走向成熟的阶段。刘奎龄虽学郎世宁,可他也说:“郎世宁画马形体基本上还准,可是当马一跑起来,透视就散了。”前人的东西未必一切都好,要取其精华有选择性地吸收,才能在绘画创作中灵活为己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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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活泼泼地——吉林省博物院藏近现代名家动物题材画展”展出了一幅刘奎龄以孔雀牡丹为题材的作品——《国色天香图》,据题款可知,画于1935年,刘奎龄时年50周岁,正值其绘画技法日益成熟,步入创作的鼎盛时期,堪称佳品。款中题到:“本沈南蘋赋色。”意为敷色法自沈南蘋。沈南蘋即清代画家沈铨,字衡之,号南蘋,工画花卉翎毛,亦能走兽。取北宋黄家画法,工致精丽,敷色浓艳,并极勾染之巧。他曾受日本国王之聘,留居海外三年,对日本画坛颇具影响。孔雀羽毛金碧辉煌,自古以来被视为富贵吉祥鸟,孔雀与牡丹的组合寓意夫妻恩爱长久,家庭和睦,深受人们喜爱。画面中绘雌雄两只孔雀双栖于巨石之上,雄孔雀在前,于整个画面中呈对角式居主体,背向而立,长长的尾羽像一条缤纷华丽的瀑布垂下,画家应是有意设计了孔雀回首衔羽的姿态,将对角构图所产生的向外的势拉回画中,同时也增添了意趣。雌孔雀居后,用色以灰、白、淡赭为主,朴素淡雅,与雄孔雀的彩羽形成鲜明强烈的对比,更加衬托出雄孔雀的雍容华美。巨石以粗笔勾勒,下笔肯定方直,表现出岩石坚硬的质感。一丛粉白相间的牡丹围绕在侧,几只精巧的小蜜蜂在花间飞舞,凸显盎然灵动之气。形象刻画力求逼真,结构准确,形神兼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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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观察画中细节,那孔雀的眼神,眼睛的透视、斜度,微微张开的喙,每一根翎毛的微妙区别,还有蜜蜂飞舞时的姿态、几只脚的方向等等,都体现着画家认真严谨的创作态度,也反映出他对自然留心观察、勤于写生的艺术素养。刘奎龄创作之前都是有充分准备的,他的每件作品都有比较详尽的手稿,几经推敲修改后,用墨线勾定轮廓,并用虚线点出结构,对于如何落墨提前设计安排。除正稿外,还会另做许多局部练习,素描小稿亦或关于水墨、颜色的试验稿。据传他画孔雀时,每天手拿一根孔雀翎毛,边观察边写生。画家以沈铨敷色之法为本,将中国传统绘画的“没骨”与西方水彩画的“湿画法”相结合,以勾勒、晕染、点染、丝毛并用,将描绘对象塑造得十分饱满。那些斑斓夺目的翎羽,画得笔笔精到,繁而不乱,有条不紊。作品面貌虽工致精细,却并非面面俱到,而是繁简有度,工写相间,虚实得体的。对线条的勾勒十分讲究,可谓“惜线如金”,在内外轮廓线勾勒的控制上格外谨慎,该勾则勾,该省则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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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画孔雀复杂的翎羽,主要以晕染、丝毛为主,若表现轮廓处全部以墨线勾勒,只会徒增装饰意味,影响形象的体积感。而像孔雀的眼睛、喙、爪这些部位,画家丝毫没有放松,勾勒得十分精到。点染也不是一味按照花纹的自然规律机械地点,无论勾、染、点,都是遵循其结构的,浓浓淡淡、粗粗细细、虚虚实实的,富有变化,因而他笔下的孔雀、牡丹,巨石、乃至小小的蜜蜂,都是有厚度的,而不是平面化的、板滞僵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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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虽然运用极尽写实的手法,又表现的是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却丝毫没有甜腻艳俗之感,色彩丰富却不花哨,多层渲染却依然妍丽清雅,颇有西方水彩画透明润泽之感。对于中西画法的融合问题,刘奎龄这样说:“画动物首先要学国画动物传统技法,同时吸收西画有益技法。中西合璧,以中国画为主,把西画法融化在中国画内,成为一体。例如学郎世宁画法的作品,不能看到郎世宁形貌的痕迹。也就是‘洋’被我们所用了,也不失为国画,不应是变种国画,关键是如何融合变化的问题。”并就其走兽画作指出:“全身明暗的表现,皮毛刻画,质感、量感、结构、层次和立体感的表达效果,都可以参考西画技法,但是,笔墨、意境、格调、风格应是国画传统,创新不应离开国画传统,否则就成了西洋画片了。”对照他的画作来体会,可见一斑。

刘奎龄有一幅同样以孔雀牡丹为题材的经典名作——《上林春色图》,构图与吉林省博物院藏《国色天香图》十分相似,具异曲同工之妙。这幅画是他为了庆贺外甥严六符的新婚精心绘制的,从1934年开始拟稿创作,一直到1938年初夏完成,断断续续用了五年的时间。这个时期,刘奎龄花鸟题材的创作居多,孔雀是其中极具代表性的禽鸟形象,能够充分体现出刘奎龄绘画工细写真的风格。徐悲鸿初次见到《上林春色图》时,大为惊叹,赞誉刘奎龄为“当代中国画坛翎毛第一人”。

20世纪40年代,刘奎龄的绘画完全进入成熟阶段,技法和境界已达到极高水平。当代著名工笔人物画家何家英先生曾这样评价:“刘奎龄先生乃中国写实国画之泰斗,其以西法入中国画,注重师造化,独创新法,将自然之美表现得毫发毕现,自然生动。且不失中国绘之根本。”在继承传统与借鉴西法的基础上,刘奎龄孜孜不倦地探索与实践,形成了自己独树一帜的绘画技法与艺术风貌,虽然刘奎龄没有留下什么关于绘画的理论著作,但那些宝贵经验无不体现在每一幅精彩绝伦的画作之中,供后辈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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