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盐而遇”——侧记连云港市盐业遗址考古现场会

盐巴小组一行三人乘高铁抵达连云港已是傍晚，直逼零度的气温、干燥的空气以及沿途的平原地形，都提醒我们已经来到一个与熟悉的群岛完全不同的地理单元。面对零星可见的小山丘，我们不禁开始畅想这些小山丘会不会曾经也是大海上的小岛。东西连岛-北云台-中云台-南云台-锦屏山的排列，好比泗礁-衢山-岱山-本岛-金塘。以5500BP的海岸线来看，它们就像舟山群岛的翻版。我们现在知道良渚文化因素是可以延伸至泗礁岛的，那么北云台乃至更远的岛屿有5000年前后的遗存也丝毫不令人意外。

正式参观和研讨会的行程被满满当当地安排在了28日。第一站是是连云港市新近发现并开展考古工作的一处盐业遗址李庄遗址，遗址主体年代是战国晚期至秦，其中最重要的发现是5座保存较为完整盐灶，尤其是各种型态用于支撑的结构倒塌在遗迹内。虽然先前已经见过图片，但在现场我们再次感受到了这座盐灶与我们在岱山姚家湾遗址盐灶之间的形似，甚至连灶门处摆放的两个石块位置都非常近似。

连云港李庄遗址盐灶

岱山姚家湾遗址盐灶

发掘现场还根据各类遗物出土时的倒塌堆积的情况，并参考法国凯尔特人铁器时代的盐炉灶，进行了复原实验。

出土盐灶与复原盐灶

法国凯尔特人铁器时代的盐灶

第二处参观的新庄遗址（地点），与先前发掘的尤庄遗址、石河遗址（地点）等都是连云港板浦盐业遗址群的组成部分。新庄遗址此次主要发掘的与东周时期制盐相关的遗迹包括摊场盐池、制卤坑和红烧土堆积坑等。其中不少灰坑壁上都发现了以青灰色泥层进行防渗处理的现象。此外，出土遗物中也包含不少夹贝壳的厚胎陶片并且在部分陶片表面有明显的钙化析出物。

盐池

红烧土堆积坑

厚胎红陶器

上午的最后一站来到了连云港市文物保护和考古研究所，参观了近年连云港市发掘盐业遗址，包括尤庄遗址、石河遗址（地点）、葫芦山遗址等出土文物标本。其中，葫芦山遗址是目前连云港同行们发现的年代最早的盐业遗址点，碳十四测年为商代。盐业遗址作为一类专门化的手工业作坊遗址，出土器物中普遍存在生活用器较少的特点。这也成为了考古调查甚至发掘过程中，及时进行断代、判断人群族属的难点所在。从我们对这些遗址点出土的与制盐有关的遗物的观察，隐约能觉察到板浦镇盐业遗址群为代表的东周较早的制盐工艺和以更北部的李庄为代表的东周末期的制盐工艺是两个不同的系统。不仅盐灶形制不同，支撑具种类不同，连支撑具的掺合料也不同。这种差异对应的是不同的工艺环节、不同的时代特征还是不同的人群，还有待更多证据的揭露。但联系岱山姚家湾广富林时期的盐灶，其与李庄条形盐灶间的传承关系太过紧密，以至于我们大胆做出了李庄盐灶背后的制盐工艺传统可能来自于更早时期的越人这样的推测。而板浦镇的盐灶与葫芦山商代遗址有一定的传承性，或许是淮夷之类的族群的更本土的制盐工艺。

尤庄遗址出土文物

下午转场室内，来自江苏、山东、浙江各地的考古工作人员与研究者对近年沿海地区盐业考古的新发现与新收获进行了汇报与讨论。

连云港市文物保护和考古研究所的杜平和朱良赛分别介绍了上午参观的李庄遗址和新庄遗址发掘成果以及连云港先秦盐业遗址点分布情况。杜平和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博士研究生陈嘉琪还介绍了李庄遗址开展的古环境与古气候、残留物以及同位素等一系列科技考古分析。山东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杨小博介绍了山东地区近年来盐业考古的新发现。山东地区盐业考古起步相对较早，2020年以来主要通过考古调查和勘探工作在渤海湾沿岸新发现了一批盐业遗址。东营一分场一队遗址的发掘工作大面积揭露了金元时期的盐业遗址，在5000平方米的发掘范围内，除了发现盐灶外，还在发掘区北部2000平方米左右的范围内清理出了车辙痕迹。宁波文化遗产研究院雷少以制盐器具的演变为切入点，梳理了浙江沿海地区盐业遗址的工作情况。从2013年温州洞头九亩丘遗址的发掘到2016-2017年宁波大榭遗址的发掘以及对大榭岛其他制盐遗址的调查、2018年台州玉环岛前塘垟遗址，以及近年舟山地区的发现已经可以逐步串联梳理出浙江盐业发展的脉络。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朱雪菲代表盐巴小组，针对舟山群岛盐业考古的新发现进行了汇报，其中重点介绍了岱山姚家湾遗址遗址的发掘经过。从2022年发现到2023年确认为盐业遗址再到2024年结合地层叠压关系和测年确认姚家湾遗址遗址为一处从良渚晚期到广富林时期延续使用的盐业遗址，同时在岱山岛调查发现了一批与之文化面貌类似的遗址。结合基建调查、发掘过程中，在临城、金塘等地的发现，进一步反思马岙地区往年的发现可以初步勾勒出舟山群岛地区早期盐业的布局。

会议最后由李水城教授对本世纪初开始中国沿海地区盐业考古的工作历程以及主要发现进行总结，同时提出东南沿海各省市要交流沟通、提高认识、加强宣传，将东南沿海地区盐业考古的大课题提上日程，并且争取列入考古中国课题。李水城教授还认为盐作为一种不可或缺的战略资源，在社会复杂化过程中的发挥的作用不亚于农业起源和家畜驯养。当然目前的工作都还属于资料累计的起步阶段，希望大家再接再厉、细化工作，但不要急于下结论。

29日上午，在连云港考古所一位叫“雪飞”的女孩的陪同下，我们和雷少组团利用乘高铁前的空档参观了慕名已久的将军崖岩画和孔望山摩崖造像。两处摩崖位于连云港这串岛链般山体的西南端，且均位于山阴处。将军崖岩画最有名的“人面像”据说距今4000年，但有着更广分布范围的、以“石窝”为代表的被认为是星象图的岩画则用沉积物测年近万年。是不是近万年我们暂时也不去做过多的求证，但这组4000年前“人面像”的特殊，是我国南北两系岩画均不具备的。“人面像”有浓重的萨满风格，我们能给予的阐释也逃不出“祭祀”和“神灵崇拜”的范畴。而孔望山的摩崖是根据人物的服饰造型推测的东汉时期，是将军崖“人面像”之后2000多年的艺术创作。佛教道教形象的混搭是其主要特色，但其实，也依旧是精神信仰的投射。而后人又将此山名为“孔望山”，和孔圣人牵上线，说明这一山川的神圣性一直流传了下来。

两处摩崖的位置

将军崖岩画

孔望山摩崖造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