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国月崇拜及相关神话叙事的图文互证
八月十五中秋节,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人阖家团圆赏月的日子。宋人李朴有诗云:“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狡兔空从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灵槎拟约同携手,更待银河彻底清。”[1]从这首诗中的“宝镜”“一轮满”“狡兔”“妖蟆”等词可以看出“月”有多个别称,常见的别称还有太阴、素娥、玉盘、玉轮、玉钩、玉羊、玉蟾、冰轮、冰镜、月府、月宫、月精、月兔、玉兔、蟾宫、婵娟等。中国古代月崇拜中最基本的文化元素是蟾蜍、月兔、嫦娥和西王母。蟾蜍是上古先民崇拜的灵兽,在辽河流域距今约7600年的辽宁省阜新市查海遗址发现一件陶罐,一侧雕刻浮雕单体蟾蜍,塑造手法写实,蟾蜍大肚膨鼓、四肢张开欲跳跃,采用压印窝点纹表现蟾蜍皮肤上的疙瘩,造型逼真(图1);另一侧雕刻浮雕蛇衔蟾蜍(图2),蟾蜍四肢伸展作前扑状,蛇衔住蟾蜍的右下肢,蛇尾下甩,蛇背鳞和两侧腹鳞为压划的短线纹。这件陶罐虽是残器,但罐身底部两侧的蟾蜍和蛇衔蟾蜍浮雕图案都保存得比较完整,此类陶器在我国新石器时代考古中尚属首次发现。地处黄河流域甘肃省天水市的师赵村遗址,其第五期文化遗存属于马家窑类型,距今约5400—4700年。该遗址发现一件蟾蜍纹彩陶钵(图3),绘写实的单体蟾蜍,器表素面,钵内用黑彩绘一只椭圆脸、大眼、扁嘴、圆腹、四肢弯曲的完整蟾蜍,以网格纹表现蟾蜍背部的疙瘩。蟾蜍头部涂黑,呈椭圆形,用涂成黑色的圆点表现双眼。躯体分作两个半圆,两足向前,两足向后,似在水中游动。另外,古巴蜀文明的三星堆遗址也发现一只石雕蟾蜍(图4),张口露齿呈爬行状,周身布满疙瘩,从整体形态到局部细节都交代得很明确。位于河南省洛阳市东部偃师区的二里头文化,其年代约为距今3800—3500年,也就是古文献记载的夏、商时期,该遗址被学术界认定为中华文明探源工程首批重点六大都邑之一。在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里,藏有一件二里头文化三期的陶蟾蜍(图5),该器造型古拙,灰陶质地,蟾蜍呈平趴扑食状,颇具动态。通体用芦苇管轧出圆圈表现背部的疙瘩,又用两个等大的泥丸塑出双眼。在自然界中,蟾蜍到了深秋以后就钻入水底的泥里冬眠,不动不食,犹如死亡一般;待来年二三月间,复苏后的蟾蜍又在水中产下大量的卵。上古先民观察到蟾蜍的冬眠习性,对其“死而复苏”后仍具备旺盛的繁殖能力表现出崇拜之情,因此,在他们制作的器物上多出现蟾蜍题材。上古先民举头望明月,发现了月缺复圆的天文现象。唐代徐坚等人在《初学记》卷一“叙事”条中,引《淮南子》云:“月者,太阴之精。”又引《释名》云:“月,阙也。言满则复阙也……朏,月未成明也。魄,月始生魄然也。朔,月初之名也。朔,苏也。月死复苏生也。晦,月尽之名也。晦,灰也,死为灰。月光尽似之也。弦,月半之名也。其形一旁曲,一旁直,若张弓弦也。望,月满之名也。日月遥相望也。”[2]先民发现天上的月影酷似蟾蜍的身形,遂将月的圆缺周期变化与蟾蜍“死而复苏”的冬眠习性关联起来。
图1ˉ 蛇衔蟾蜍陶罐局部ˉ 查海文化遗址出土
图2ˉ 蛇衔蟾蜍陶罐局部ˉ 查海文化遗址出土
图 3ˉ 蟾蜍纹彩陶钵 ˉ 马家窑文化师赵村遗址出土
图 4ˉ 石蟾蜍 ˉ 古巴蜀文明三星堆遗址出土
图5ˉ 陶蟾蜍ˉ 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藏
在上古中国人的观念里,蟾蜍的意涵有两类:一类将蟾蜍和兔并行,与月崇拜有关。据《初学记》卷一“天部上·金兔·瑶蟾”条引:“《河图帝览嬉》曰:月者,金之精。又张衡《灵宪》曰:月者,阴精而成兽,象兔蛤焉。又刘孝绰诗曰:明明三五月,垂影当高树。攒柯半玉蟾,丛叶映金兔。王子年《拾遗记》曰:瀛海南有金峦之观,饰以众宝。左悬则火精为日,刻黑玉为乌。右以水精为月,削青瑶为蟾兔。亦有神龙神凤,徘徊其旁。”[3]形象见1992年在洛阳市郊浅井头村南发现的一座西汉成帝至王莽时期的空心砖壁画墓,现已迁至洛阳古墓博物馆。此墓的壁画绘于墓室顶部,内容丰富,其中两处出现蟾蜍。一处在两砖之间绘一黑彩蟾蜍,四肢伸展呈跳跃状,以大小不等的色块表现蟾蜍背部的疙瘩,周围绘云气,其下用赭石色绘一条向蟾蜍逼近的蛇,蛇身上绘有黑色条纹。蛇头前方绘一玉璧,蛇身穿璧而过(图6)。另绘一轮直径18.6厘米的圆月(图7),外圈较粗,内圈较细,内有倒悬月中的青色大蟾蜍,左侧是娇小的青兔。另见新安县磁涧镇里河村西汉墓壁画绘一轮全部涂成青色的满月,下方左侧用黑彩绘一只头部向上,张开双臂的蹲坐大蟾蜍,其上是呈奔跑状的月兔,右侧绘桂树(图8)。
图6ˉ 西汉墓壁画中的蟾蜍ˉ 洛阳市浅井头村南出土ˉ 洛阳古墓博物馆藏
图7ˉ 西汉墓壁画中的蟾蜍和月兔ˉ 洛阳市浅井头村南出土ˉ 洛阳古墓博物馆藏
图8ˉ 西汉墓壁画中的蟾蜍和月兔ˉ 新安县磁涧镇出土ˉ 洛阳古墓博物馆藏
对于月中蟾、兔的溯源,闻一多在《天问释天》中讲道:“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惟何,而顾菟在腹?”以“菟”“兔”同音,“蜍”“兔”近音等“十一说”,论证了神话在流传中由于语音的讹变,蟾蜍逐渐被兔取代的过程。“考月中阴影,古者传说不一。《天问》而外,先秦之说,无足证焉。其在两汉,则言蟾蜍者莫早于《淮南》,两言蟾蜍与兔者莫早于刘向,单言兔者莫早于诸纬书。由上观之,传说之起,谅以蟾蜍为最先,蟾与兔次之,兔又次之。更以语音讹变之理推之,盖蟾蜍之蜍与兔音近易掍,蟾蜍变为蟾兔,于是一名析为二物,而两设蟾蜍与兔之说生焉,其后乃又有舍蟾蜍而单言兔者,此其转相讹变之迹,固历历可寻也。诸说之起,验之汉代诸书,蟾蜍最先而兔最后。屈子生当汉前,是《天问》之‘顾菟’必谓蟾蜍,不谓兔也。”[4]闻先生判定“顾菟”即“蟾蜍”,《天问》中提及的“顾菟”,是文献里对月中蟾蜍的最早记载。他还认为:“月中虾蟆(蟾蜍)之说,乃起于以蛤配月之说,其时则当在战国,盖蚌蛤与月盈虚之语,载在战国末年之《吕览》,而月中蟾蜍之说,汉初之《淮南王书》已有之,则二事之发生关系,必在汉代以前,审矣。且古称月为水精,兔不能生于水中。战国时以蛤配月之说方盛,是以月为水之观念犹存。以月为水,必不谓月中有兔矣。如前说,则汉代以前,蟾蜍说之产生,其可能性至大,如后说,则汉代以前,兔说必无产生之理。明乎此,则余谓《天问》之‘顾菟’即蟾蜍,不益有据邪?”[5]
关于“蛤”字兼有“蛤蚌”和“虾蟆”两种意义的说法,钟敬文又提供了一些材料:“宋苏轼《宿余杭法喜寺寺后绿野亭望吴兴诸山怀孙莘老》诗:‘稻凉初吠蛤,柳老半书虫。’注:‘岭南谓虾蟆为蛤’(据清人金檀《青邱高季迪先生诗集》注所引)。又明高启《闻蛙》诗:‘何处多啼蛤,荒园暑潦天。’注家也认为蛤即是虾蟆。我们乡下(广东海丰)的口头说话里,虽然也有蟾蜍一词(它是比较文雅的),但是一般都称虾蟆为蛤或蛤牯。”[6]他还认为:“关于月兔来源的解释,我们暂时只能以比较常识性的‘阴影说’为满足。月亮里有阴影,这是原始的人民也会感觉到的,所以世界上许多文化早熟或晚熟的民族差不多都有关于这种现象的传说。中国较早期的蟾蜍和兔子,后期的兔子捣药、吴刚伐桂树等故事,大都直接或间接和解释阴影的现象有关,虽然其中有的还别有思想背景。”[7]
蟾蜍的另一个意涵则与长生不老的祈愿有关。在山东省潍坊市安丘董家庄汉墓的一方画像石上,从右至左依次刻有蟾蜍、灵龟、灵羊的形象(图9)。为了迎合帝王的这一愿望,在投机方士的推动下,西王母、蟾蜍、不死药等系列神话迅速传播,相关形象从战国至西汉初年开始流行。在四川省彭州市出土的一块汉画像砖(图10)中,西王母正面端坐于龙虎座上,周围的灵兽有九尾狐、青鸟和蟾蜍。《太平御览》卷九百四十九:“《玄中记》曰:蟾蜍头生角,得而食之,寿千岁。又能食山精。”[8]该书卷八百八十六引《玄中记》:“山精如人,一足,长三四尺,食山蟹,夜出昼藏。人昼日不见,夜闻其声。千岁蟾蜍食之。”[9]《抱朴子·内篇》卷第十一“仙药”:“肉芝者,谓万岁蟾蜍,头上有角,颔下有丹书八字再重。以五月五日日中时取之,阴干百日,以其左足画地,即为流水,带其左手于身,辟五兵,若敌人射己者,弓弩矢皆反还自向也。”[10]仙家认为,头上长角的“万岁蟾蜍”,食之可得长生,携之有辟兵功效。敦煌莫高窟第249窟顶坡绘有北朝西魏时期的西王母图(图11)。中央乘坐銮车的女神是西王母,右下方身穿青衣、呈奔跑状的神兽,头长双角,胁生双翼,圆目大嘴,四肢带蹼,即“万岁蟾蜍”,它在此处充任西王母的侍从。另外,人们也制作蟾蜍造型的器物表达对长生的祈愿。据《太平御览》卷九百四十九:“《西京杂记》曰:广川王发晋灵公冢,得玉蟾蜍一枚,大如拳,腹空容五合,如新王,取以盛水滴砚。”[11]实物见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一件西晋青釉蟾蜍纹水丞(图12),高3.6厘米,口径5厘米,底径4.5厘米。直口,器身塑作蟾蜍,平底。这种砚滴又称水盂、水滴、水注、书滴、蟾注等,不仅有玉质,更多的是陶瓷制品,为文房用器或女子搭配黛砚使用的妆具。
图9ˉ汉画像石中的蟾蜍、灵龟、灵羊ˉ山东安丘董家庄汉墓出土
图 10ˉ 汉画像砖西王母图 ˉ 四川彭州市出土
图 11ˉ 北朝西魏西王母图中的万岁蟾蜍 ˉ 敦煌莫高窟第249 窟顶坡
图 12ˉ 西晋青釉蟾蜍纹水丞 ˉ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此外,还有蟾蜍和金乌的形象组合。在山东省临沂市金雀山9号墓中出土的一幅西汉彩绘帛画上,顶端绘红日内有踆乌,月中有蟾蜍。日、月之下绘蓬莱、瀛洲、方丈三座仙山(图13)。这与《淮南子·精神训》中“日中有踆乌,而月中有蟾蜍”[12]的记载吻合。在西王母、蟾蜍、月兔、金乌、日月等形象所在的时空布局中,有时还会见到伏羲女娲图。如甘肃省张掖市高台县骆驼城苦水口1号墓出土的魏晋时期伏羲女娲画像砖(图14),为高台县博物馆藏。二砖原拼合置于墓葬中室顶部藻井处,右侧为伏羲,左侧为女娲。伏羲人首蛇尾兽足,头戴山形冠,右手持规,腹部绘日轮,日轮中绘一黑色金乌。女娲人首蛇尾兽足,束高髻,左手持矩,腹部绘月轮,月轮中绘一黑色蟾蜍。画中的伏羲、女娲蛇身交合,是魂灵阴、阳二气化生的人格化表达。在当时人们的观念中,西王母是掌管生死的神,月兔、蟾蜍制作不死药,伏羲、女娲腹部绘内含金乌的日轮和内含蟾蜍的月轮对偶相望并交尾,体现的是亲人祈求逝者灵魂升天、早获重生的美好愿望。
图13ˉ 西汉彩绘帛画日月图ˉ 山东临沂金雀山9 号墓出土
图14ˉ 伏羲女娲画像砖ˉ 魏晋ˉ 甘肃省高台县骆驼城苦水口1 号墓出土ˉ 高台县博物馆藏
《山海经·大荒西经》中有常羲浴月的神话:“有女子方浴月。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13]“常羲”与“嫦娥”古音接近,月神之名遂变为“嫦娥”。“嫦娥奔月”神话产生于春秋战国时期,基本形成于秦汉,其中的“占卜”“奔月”等情节深受方士的青睐。这一神话在漫长的流传过程中,情节内容被不断添加。道教宣扬通过修炼达到长生不死、肉体飞升的境界,而“奔月”正是这种能力的体现。李善在《王僧达〈祭颜光禄(延年)文〉》中,注引战国时期成书的《归藏》:“昔嫦娥以西王母不死之药服之,遂奔月,为月精。”[14]汉武帝建元二年(前139)成书的《淮南子·览冥训》中云:“譬若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高诱注:“姮娥,羿妻也。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未及服食之。姮娥盗食之,得仙,奔入月中为月精也。”[15]另见《初学记》卷一“天部上·姮娥月·少女风”条中,引《淮南子》曰:“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羿妻姮娥窃之奔月,托身于月,是为蟾蜍,而为月精。”[16]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志第十·天文上》补注引东汉张衡《灵宪》:“羿请无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之以奔月。将往,枚筮之于有黄。有黄占之曰:‘吉。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惊毋恐,后其大昌。’姮娥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蜍。”[17]神话学者袁珂先生认为:“最早有《归藏》(约成书于战国初年,已佚)里所记的‘昔常娥以西王母不死之药服之,遂奔月为月精’(《文选·祭颜光禄文》注引)二语,稍后才有《淮南子·览冥训》里的这么几句,如本段所录。至于张衡《灵宪》记叙的嫦娥在奔月以前枚占于有黄一节,可能仍是《归藏》的旧文,增加的内容不多。”[18]在神仙信仰的需求和影响下,“嫦娥奔月”与道教成仙思想相结合,原属西王母神话的不死树、不死药等内容被融入其中。这一形象可见1964年出土于河南省南阳市小西关的嫦娥奔月图画像石(图15),现藏南阳市汉画馆。一位人首蛇身、梳高髻的女子面向左边月轮作飞升状,周围众星云气环绕,月轮内是一只蟾蜍,这一情节恰与上述记载互为印证。
图15ˉ 东汉画像石“嫦娥奔月”图拓片ˉ 河南省南阳市小西关出土ˉ 南阳市汉画馆藏
文献中关于兔的记载有三类,第一类与月崇拜有关。《太平御览》卷四“天部四·月”中引:“《诗推度灾》曰:月三日成魄,八日成光,蟾蜍体就穴鼻始萌。宋均注曰:穴,决也。决鼻,兔也。”又引:“《春秋演孔图》曰:蟾蜍,月精也。《春秋元命苞》曰:阴精为月,日行十三度,常诎任而受,受明精在内,故金水内景。又曰:月之为言阙也,两设以蟾蜍与兔者,阴阳双居,明阳之制阴、阴之倚阳。”再引:“《吕氏春秋》曰:月,群阴之本,月望则蚌蛤实,群阴盈;月晦则蚌蛤虚,群阴废。夫月形乎天而群阴化于渊。又曰:月,群阴之宗,月毁(晦)则鱼脑减。《符子》曰:盛魄重轮,六合俱照,非日月能乎?”“(张衡《灵宪》)又曰:月者,阴精,积而成兽,象兔、蛤焉,其数偶。”[19]在西汉早期长沙国丞相家族墓地(马王堆1号、3号墓)中,出土了两幅内容近似的非衣帛画,湖南博物院藏。所绘天国部分,左侧为月牙上的一只硕大青色蟾蜍和一只白兔,月牙下的女子就是嫦娥(图16、图17)。这一材料的发现,将蟾蜍、月兔、嫦娥三者同时并存的形象定格在西汉早期。
图16ˉ 月宫ˉ 西汉非衣帛画天国部分ˉ 湖南长沙马王堆1 号墓出土ˉ 湖南博物院藏
图17ˉ 月宫ˉ 西汉非衣帛画天国部分ˉ 湖南长沙马王堆3 号墓出土ˉ 湖南博物院藏
兔的第二类寓意是长寿和瑞应。据《抱朴子·内篇》卷三“对俗”:“蟾蜍寿三千岁,麒麟寿两千岁。腾黄之马,吉光之兽,皆寿三千岁。千岁之鸟,万岁之禽,皆人面而鸟身,寿亦如其名。虎及鹿兔,皆寿千岁,寿满五百岁者,其毛色白。熊寿五百岁者,则能变化。”[20]实物见浙江省博物馆收藏的一件三国时期越窑兔形砚滴(图18),高10.1厘米。肥兔圆腹可爱,背部有筒状直口,兔嘴处设一小孔用以滴水,流部做成碗状,兔双手承碗,昂首挺胸,双耳贴服于脑后。《艺文类聚》卷九十九“祥瑞部下·狐兔”中引:“《瑞应图》曰:王者恩加耆老,则白兔见。一本曰:王者应事疾则见。赤兔者,王者德茂则见。《古今注》曰:成帝建平元年,山阳得白兔,目赤如朱。《东观汉记》曰:章帝元和二年,白兔见。又曰:永康元年,西河言白兔见。《石勒传》曰:‘庄《太平御览》九百零七引《晋书》作茬。’平民师懽,上黑兔。令曰:‘按记应白兔为瑞,此黑兔曰祥。’议者以为黑兔见,水德之祥。往公孙臣以为汉家土行,当有黄龙为瑞,后黄龙见于成纪,遂从土德。今大赵革命,以水受金,夫兔阴兽。玄水色,黑色见。以表应行,以推之。黑兔上应。”[21]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一卷传北宋刘永年《花阴玉兔图》(图19),纸本,设色,纵35厘米,横385.2厘米。画中描绘的四只兔子中,三只毛色为白。另见该院所藏宋代佚名《山花墨兔图》(图20),绢本,设色,纵37.5厘米,横42厘米。绘山野中一只黑兔正仰首嗅探圆穗下垂的粟子。白兔为瑞,黑兔曰祥。这两幅宋画表面描绘的是园中野趣,实为瑞应图,是画家对帝王的歌功颂德,表现了时世清平,天降祥瑞。
图18ˉ 三国越窑兔形砚滴ˉ 浙江省博物馆藏
图19ˉ《花阴玉兔图》局部ˉ 刘永年(传)ˉ 北宋ˉ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图20 山花墨兔图ˉ 佚名ˉ 宋代ˉ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第三类为月兔捣炼长生不死药。《太平御览》卷四“天部四·月”引西晋初年:“傅玄《拟天问》曰:月中何有?玉兔捣药。傅咸诗曰:团团三五月,皎皎耀清辉。”[22]《乐府解题》曰:“言五岳之上,皆以黄金为宫阙,而多灵兽仙草,可以求长生不死之术,令天神拥护君上以寿考也……吾欲上谒从高山,山头危险大难。遥望五岳端,黄金为阙,班璘。但见芝草,叶落纷纷。百鸟集,来如烟。山兽纷纶,麟、辟邪;其端鹍鸡声鸣。但见山兽援戏相拘攀。小复前行玉堂,未心怀流还。传教出门来:‘门外人何求?’所言:‘欲从圣道求一得命延。’教敕凡吏受言,采取神药若木端。白兔长跪捣药虾蟆丸。奉上陛下一玉柈,服此药可得神仙。服尔神药,莫不欢喜。陛下长生老寿,四面肃肃稽首,天神拥护左右,陛下长与天相保守。”[23]临沂、徐州、南阳、陕北等地出土的西汉末期或东汉墓画像石上,常见西王母身边有正在捣药的月兔形象。如徐州汉画像石艺术馆的一块画像石碑背面刻有西王母图(图21),顶部中央端坐者为西王母,两边陪侍着九尾狐、捣药月兔和瑞兽,右侧上方是捧月的女娲。[24]
图21ˉ 汉画像石碑西王母图ˉ 徐州汉画像石艺术馆藏
二、先秦两汉帝王的修仙执念
对于中国古代帝王渴望长生不老的心理诉求,春秋时期齐国名臣晏子发出过理性的声音。据《左传·昭公二十年》:“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台……饮酒乐。公曰:‘古而不死,其乐若何?’晏子对曰:‘古而不死,则古之乐也,君得何焉?昔爽鸠氏始居此地,季荝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后大公因之。古者无死,爽鸠氏之乐,非君所愿也。’”[25]又见《韩诗外传》卷十:“齐景公游于牛山之上,而北望齐,曰:‘美哉国乎!郁郁蓁蓁,使古而无死者,则寡人将去此而何之!’俯而泣下沾襟。国子高子曰:‘然!臣赖君之赐,疏食恶肉可得而食也,驽马柴车可得而乘也,且犹不欲死,况君乎!’又俯而泣。晏子笑曰:‘乐哉!今日婴之游也!见怯君一而谀臣二。使古而无死者,则太公至今犹存。吾君方今将被蓑笠而立乎畎亩之中,惟农事之恤,何暇念死乎!’景公惭而举觞自罚,因罚二臣。”[26]齐景公身边虽有晏子这样的劝谏贤臣,仍难掩他对于“古而无死”的憧憬。
祈愿长生不死是古人神仙思想的核心内容。西汉司马相如在《大人赋》中提到西王母神话:“吾乃今目睹西王母。皬然白首戴胜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虽济万世不足以喜。”[27]在魏晋时期的志怪小说《汉武故事》中,记录了一则西王母赴汉武帝之宴的故事:“王母遣使谓帝曰:‘七月七日我当暂来。’帝至日,扫宫内,然九华灯。七月七日,上于承华殿,日正中,忽见有青鸟从西方来集殿前。上问东方朔,朔对曰:‘西王母暮必降尊像上,宜洒扫以待之。’上乃施帷帐,烧兜末香,香,兜渠国所献也,香如大豆,涂宫门,闻数百里。关中尝大疫,死者相系,烧此香,死者止。是夜漏七更,空中无云,隐如雷声,竟天紫色。有顷,王母至:乘紫车,玉女夹驭,载七胜履玄琼凤文之舄,青气如云,有二青鸟如乌,夹侍母旁。下车,上迎拜,延母坐,请不死之药。母曰:‘太上之药,有中华紫蜜云山朱蜜玉液金浆,其次药有五云之浆风实云子玄霜绛雪,上握兰园之金精,下摘圆丘之紫柰,帝滞情不遣,欲心尚多,不死之药,未可致也。’因出桃七枚,母自啖二枚,与帝五枚。帝留核着前。王母问曰:‘用此何为?’上曰:‘此桃美,欲种之。’母笑曰:‘此桃三千年一著子,非下土所植也。’留至五更,谈语世事,而不肯言鬼神,肃然便去。东方朔于朱鸟牖中窥母,母谓帝曰:‘此儿好作罪过,疏妄无赖,久被斥退,不得还天;然原心无恶,寻当得还。帝善遇之。’母既去,上惆怅良久。后上杀诸道士妖妄者数百余人。西王母遣使谓上曰:‘求仙信邪?欲见神人,而先杀戮,吾与帝绝矣。’又致三桃曰:‘食此可得极寿。’使至之日,东方朔死。上疑之,问使者。曰:‘朔是木帝精为岁星,下游人中,以观天下,非陛下臣也。’上厚葬之。”[28]上述文献中“烧兜末香……闻数百里。关中尝大疫,死者相系,烧此香,死者止”一段,说出焚香的根本目的在于祛病避疫。汉武帝一心求仙,在方士的蛊惑下,连宫室器用的设计也遵循通神的理念。《史记》卷二十八:“其明年,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上……于是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赏赐甚多,以客礼礼之。文成言曰:‘上即欲与神通,宫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而置祭具以致天神。”[29]“因巫为主人,关饮食。所以言,行下。又置寿宫、北宫,张羽旗,设供具,以礼神君。”[30]博山炉就是这一背景下的产物,常见青铜和陶(包括素胎和施釉)两种质地,器身似豆,上有镂空盖,盖高且尖,呈层峦叠嶂的山形,其间雕有飞禽走兽,象征海上仙山——博山,因而得名。目前所见最为精好的是汉武帝刘彻异母兄、中山王刘胜墓中出土的西汉错金铜博山炉(图22)。该炉高26厘米,足径9.7厘米,通体错金,炉柄作镂空三龙出水状,龙首顶托炉盘。炉盘饰以错金流云纹,炉盖铸出峻峭嶙峋的山峦,山间有神兽出没、虎豹奔走,小猴蹲踞在峰峦或骑在神兽身上,猎人巡猎于山石间,二三株小树点缀其中,呈现出秀丽的山景和生动的狩猎场面。当炉膛内燃烧香料时,袅袅烟气从镂空的山形盖子中弥漫出来,颇有置身仙境之感。将这件博山炉作为随葬品,表达了墓主人刘胜试图借助山岳前往天界的愿望。也可以说,这种炉是汉武帝时期皇帝及诸王冀望的与神仙世界进行沟通的介质,承担着类似宗教法器的功能。
图22ˉ 西汉错金铜博山炉ˉ 河北博物院藏
汉代文献中有不少凡人从神仙居所得到长生药的记载,而实质上是方士抓住帝王追求成仙得道、长生不死的心理,制造各种骗局,从而达到升官和谋利的目的。据《汉书》卷二十五:“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渤海中,去人不远。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水临之,患且至,则风辄引船而去,终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31]秦始皇、汉武帝醉心于长生不死药,乃至掀起了寻找仙药的热潮。“及秦始皇至海上,则方士争言之。始皇如恐弗及,使人赍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风为解,曰未能至,望见之焉。其明年,始皇复游海上,至琅邪,过恒山,从上党归。后三年,游碣石,考入海方士,从上郡归。后五年,始皇南至湘山,遂登会稽,并海上,几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药。不得,还到沙丘崩。”[32]“是时,李少君亦以祠灶、谷道、却老方见上,上尊之。少君者,故深泽侯人,主方。匿其年及所生长。常自谓七十,能使物,却老。其游以方遍诸侯。无妻子。人闻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馈遗之,常余金钱衣食。人皆以为不治产业而饶给,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争事之。少君资好方,善为巧发奇中。常从武安侯宴,坐中有年九十余老人,少君乃言与其大父游射处,老人为儿从其大父,识其处,一坐尽惊。少君见上,上有故铜器,问少君。少君曰:‘此器齐桓公十年陈于柏寝。’已而按其刻,果齐桓公器。一宫尽骇,以为少君神,数百岁人也。少君言上:‘祠灶皆可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乃可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安期生食臣枣,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于是天子始亲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而事化丹沙诸药齐为黄金矣。久之,少君病死。天子以为化去不死也,使黄锤史宽舒受其方,而海上燕齐怪迂之方士多更来言神事矣。”[33]文中所载送给李少君“大如瓜”之枣的安期生,指的是一位神仙,据《史记索隐·孝武本纪》:“案:《列仙传》云安期生,琅邪人,卖药东海边,时人皆言千岁也。”另见《史记正义·孝武本纪》中:“《列仙传》云:安期生,琅邪阜乡亭人也。卖药海边。秦始皇请语三夜,赐金数千万,出,于阜乡亭,皆置去,留书,以赤玉舄一量为报,曰:‘后千岁求我于蓬莱山下。’”[34]
汉武帝时期,一些自称懂长生术的方士被提拔重用。自李少君之后,还有自称能成仙的齐少翁、能得不死药的栾大等人受到武帝宠信,这些乱象刺激了此后民间为皇帝求长生不死药的积极性。据《汉书》卷二十五:“成帝末年颇好鬼神,亦以无继嗣故,多上书言祭祀方术者,皆得待诏,祠祭上林苑中长安城旁,费用甚多,然无大贵盛者……及言世有仙人,服食不终之药,迢兴轻举,登遐倒景,览观县圃,浮游蓬莱,耕耘五德,朝种暮获,与山石无极,黄冶变化,坚冰淖溺,化色五仓之术者,皆奸人惑众,挟左道,怀诈伪,以欺罔世主……秦始皇初并天下,甘心于神仙之道,遣徐福、韩终之属多赍童男童女入海求神采药,因逃不还,天下怨恨。汉兴,新垣平、齐人少翁、公孙卿、栾大等,皆以仙人、黄冶、祭祠、事鬼使物、入海求仙采药贵幸,赏赐累千金。大尤尊盛,至妻公主,爵位重累,震动海内。”[35]该书又载王莽时期听从方士苏乐之言:“莽篡位二年,兴神仙事,以方士苏乐言,起八风台于宫中。台成万金,作乐其上,顺风作液汤。又种五粱禾于殿中,各顺色置其方面,先鬻鹤髓、毒冒、犀玉二十余物渍种、计粟斛成一金,言此黄帝谷仙之术也。”[36]这些方士的身份鱼龙混杂,既有下层知识分子,也有各色江湖术士,他们都以仙道自显,用海上神仙之说等惑主求利,谋取富贵。
三、从飞升月宫的传奇逸事到中秋节俗的发展成型
《周礼·春官三》中载:“龠章,掌土鼓豳龠。中春昼,击土鼓,吹豳诗,以逆暑。中秋夜迎寒,亦如之。”[37]此处的“中秋”非指八月十五“中秋节”,只是个时间段的概念。《礼记·月令》有“仲秋之月”的说法,“仲秋”指秋季第二个月,与后来的“中秋”概念不同,但有音近联系。据《月日纪古》卷八:“《晋书》谢尚书镇牛淆,中秋夕与左右微服泛江。”[38]《云仙散录》中“《马癖记》曰:王武子好马,非马不行。正旦则柳叶金障泥,上元则满月鞯,清明则剪水鞭,重午则笼娇鞁,八月中秋则玉珑璁络头,重阳则蝉儿蹬,春秋社则涂金鞁,冬至则嘶风鞁,除日则药玉鞁。每节日则喂马以明沙豆、蔷薇草”。[39]王武子是晋人,其名见于《世说新语》。若此说确切,则魏晋时“八月中秋”已是节日。然而《云仙散录》的引书、编次,历代学者多疑之,应是北宋人的托名之作[40],故这段记载不可视为晋时已有中秋节的证据。而《唐令拾遗》中的“开元七年”和“开元二十五年”令记载:“诸元日、冬至并给假七日(节前三日、节后三日),寒食通清明给假四日,八月十五日、夏至及腊各三日(节前一日、节后一日),正月七日、十五日、晦日、春秋二社、二月八日、三月三日、四月八日、五月五日、三伏、七月七日、十五日、九月九日、十月一日、立春、春分、立秋、秋分、立夏、立冬及每月旬,并给休假一日。内外官五月给田假,九月给授衣假,分为两番,各十五日。田假,若风土异宜,种收不等,通随给之。”[41]可见唐代有了官吏在中秋节休假三天的规定,说明已是国家法定节假日。
唐代时皇帝热衷神仙之术,道教借此兴盛,道家思想也融入中秋赏月文化中,如欧阳詹作于长安永崇里华阳观的《玩月并序》:“月可玩。玩月,古也。谢赋、鲍诗、朓之庭前,亮之楼中,皆玩月也。贞元十二年,瓯闽君子陈可封游在秦,寓于永崇里华阳观。予与乡人安阳邵楚长、济南林蕴、颍川陈诩,亦旅长安。秋八月十五夜,诣陈之居,修厥玩事。月之为玩,冬则繁霜大寒,夏则蒸云大热,云蔽月,霜侵人,蔽与侵。俱害乎玩。秋之于时,后夏先冬;八月于秋,季始孟终;十五于夜,又月之中。稽于天道,则寒暑均,取于月数,则蟾兔圆。况埃壒不流,太空悠悠,蝉娟裴回,桂华上浮,升东林,入西楼,肌骨与之疏凉,神气与之清冷,四君子悦而相谓曰:‘斯古人所以为玩也’,既得古人所玩之意,宜袭古人所玩之事,作玩月诗云。”[42]在这篇诗序中,欧阳詹以谢庄《月赋》、鲍照《玩月城西门廨中》诗为例,说明玩月风尚是唐代以前已有之俗。
《全唐诗》中以中秋或八月十五为题者达130余首,可见中秋夜对月赋诗是唐代文人之间流行的雅事。李峤生活于初唐与盛唐之交,是武周至唐中宗时期文人,他写下《中秋月二首》:“盈缺青冥外,东风万古吹。何人种丹桂,不长出轮枝?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风?”[43]卜陈彝《握兰轩随笔》中云:“不知起何时,考古人赋诗,则始于杜子美,而戎昱《登楼望月》、冷朝阳《中秋与空上人同宿华严寺》、陈羽觞《鉴湖望月》、张南史《和崔中丞望月》、武元衡《锦楼望月》,皆在中秋,则自杜子美以后,班班形于篇什,前乎子美,想已然也。第以赋咏不著见于世耳。江左如梁元帝江上望月,朱超舟中望月,庾肩吾望月,而其子亦有船中望月。唐太宗辽城望月。虽各有诗,而皆非为中秋宴赏作也。然则玩月盛于中秋,其在开元以后乎?”[44]
唐人段成式在《酉阳杂俎》前集卷一“天咫”中讲述了“月中蟾桂”的故事和吴刚伐桂的由来,并以佛道杂糅思想对月中阴影进行了解释。“旧言月中有桂、有蟾蜍,故异书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随合。人姓吴名刚,西河人,学仙有过,谪令伐树。释氏书言,须弥山南面有阎扶树,月过,树影入月中。或言月中蟾桂,地影也;空处,水影也。此语差近。”[45]此处将月中阴影和蟾蜍、桂树形象相关联。该书中还记载一则逸事:“长庆中,有人玩八月十五夜月,光属于林中如匹布。其人寻视之,见一金背虾蟆,疑是月中者。工部员外郎张周封尝说此事,忘人姓名。”[46]在甘肃省天祝藏族自治县发现的唐代武周时期吐谷浑喜王慕容智墓室壁画中,有一处用墨彩绘出的圆月(图23),圆月被一条弧线分为大、小两部分,在表示阴影的部分内绘一棵枝叶繁茂的桂树,树下绘一只正在捣药的月兔。圆月外的墙面涂青,表示天空。唐代流行的月宫镜,以嫦娥、月兔、桂树为主题纹饰,如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唐代“大吉”铭文月宫镜(图24),内切圆形,龟纽。纽左上方为凌空升腾的嫦娥,嫦娥身段修长,梳高髻,舞态蹁跹,着紧身衣裙,背后帔帛飘扬,左手擎“大吉”铭文方牌,右手托一果盘。盘内盛桂子三枚,桂叶两片。纽右上方是一株枝叶繁茂的桂树,桂树下有蟾蜍跳跃。嫦娥脚下月兔正杵臼捣药。纽下正中为一不规则形水池,池中水波粼粼,其上有一“水”字。镜背还有两朵流云,菱边四朵流云及四组蜂蝶采花,其中两组蜂蝶头部对着花枝顶端的花苞,另两组蜂蝶正飞向花枝。
图23ˉ 唐代武周时期月兔捣药图壁画ˉ 甘肃武威天祝藏族自治县吐谷浑喜王慕容智墓室壁画
图24ˉ 唐代“大吉”铭文月宫镜ˉ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酉阳杂俎》中还有一段令人称奇的遇仙故事,仙人不但送了迷途者祛病延生的仙药,还描述出月球表面凹凸不平的环形山。“大和中,郑仁本表弟,不记姓名,尝与一王秀才游嵩山,扪萝越涧,境极幽夐,遂迷归路。将暮,不知所之。徙倚间,忽觉丛中鼾睡声,披榛窥之,见一人布衣甚洁白,枕一襆物,方眠熟。即呼之,曰:‘某偶入此径,迷路,君知向官道否?’其人举首略视,不应,复寝。又再三呼之,乃起坐,顾曰:‘来此!’二人因就之,且问其所自。其人笑一曰言曰:‘君知月乃七宝合成乎?月势如丸,其影,日烁其凸处也。常有八万二千户修之,予即一数。’因开襆,有斤凿数事,玉屑饭两裹,授与二人,曰:‘分食此,虽不足长生,可一生无疾耳。’乃起,与二人指一支径:‘但由此,自合官道矣。’言已不见。”[47]讲的是唐文宗大和年间,郑仁本的表弟和王秀才同游嵩山时向一白衣人问路,白衣人告诉他们,月亮是七宝合成的球体,阴影是太阳光照射在月球表面的凸起部分所致。又赠予他们两包祛病延生的玉屑饭,为他俩指明归途后消失不见。
天宝年间(742—756),皇家及文人士大夫以中秋赏月为时尚。《开元天宝遗事》载:“玄宗八月十五日夜,与贵妃临太液池,凭栏望月,不尽,帝意不快,遂敕令左右:‘于池西岸别筑百尺高台,与吾妃子来年望月。’后经禄山之乱,不复置焉,惟有基址而已。”[48]该书又载:“苏颋与李乂对掌文浩,玄宗顾念之深也。八月十五日夜,于禁中直宿,诸学士玩月,备文字之酒宴。时长天无云,月色如昼,苏曰:‘清光可爱,何用灯烛!’遂使撤去。”[49]唐玄宗早年并不信道,开元十三年(725)四月,“上与中书门下及礼官、学士宴于集仙殿。上曰:‘仙者凭虚之论,朕所不取。贤者济理之具,朕今与卿曹合宴,宜更名曰集贤殿。’”[50]而到了开元末天宝初年(742),晚年的玄宗却开始追求长生不老。“玄宗御极多年,尚长生轻举之术。于大同殿立真仙之像,每中夜夙兴,焚香顶礼。天下名山,令道士、中官合炼醮祭,相继于路。投龙奠玉,造精舍,采药饵,真诀仙踪,滋于岁月。”[51]“明皇游月宫”故事在唐人柳宗元《龙城录》、郑处诲《明皇杂录》、郑綮《开天传信记》、杜光庭《神仙感遇传》、薛用弱《集异记》、卢肇《逸史》等,以及敦煌变文《叶静能诗》中都有记载。施法陪同的道士或为申天师,或为叶法善,或为罗公远,或为叶静能,月宫景象则以人间富贵生活为蓝本,虚构出一个神仙世界。据杜光庭《神仙感遇传》:“开元中,中秋望夜,时玄宗于宫中玩月。公远奏曰:‘陛下莫要至月中看否?’乃取拄杖向空掷之,化为大桥,其色如银,请玄宗同登。约行数十里,精光夺目,寒色侵人,遂至大城阙,公远曰:‘此月宫也’,见仙女数百,皆素练宽衣,舞于广庭。玄宗问曰:‘此何曲也?’曰:‘霓裳羽衣也。’玄宗密记其声调,遂回。却顾其桥,随步而灭。且召伶官,依其声调作《霓裳羽衣曲》。”[52]薛用弱《集异记》中也记载:“又尝因八月望夜,师与玄宗游月宫,聆月中天乐,问其曲名,曰:《紫云曲》。玄宗素晓音律,默记其声,归传其音。名之曰《霓裳羽衣》。”[53]由此可见,帝王对长生不老的追求是执着的,即使是英明如创造了“开元盛世”的唐明皇李隆基,也落入修仙的迷网。后世有艺术品表现这一主题,元代凸花“明皇游月宫”故事图银盘(残)(图25),口径17.2厘米,高1厘米,江苏省常州市金坛区窖藏出土,镇江博物馆藏。银盘口沿处刻一周云纹,内底凸花浮雕明皇游月宫故事图。画面以细云纹为地,其上有桂树、玉兔捣药,左侧有三人立于云端,居中者是唐明皇,立于明皇左侧、穿道袍者为罗公远。中间二女,右侧楼阁前月台上六人伫立,二人持扇,四人捧酒果,银盘外刻“徐宅造匠”款识。
图 25ˉ 元代凸花“明皇游月宫”故事图银盘(残)ˉ江苏金坛窖藏出土ˉ 镇江博物馆藏
同是中秋赏月诗,唐人诗风意境清冷,如张九龄《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54]白居易《八月十五日夜禁中独直,对月忆元九》:“银台金阙夕沈沈,独宿相思在翰林。三五夜中新月色,二千里外故人心。”[55]多表现行人游子、征人思妇的离愁别绪。宋诗却多欢娱之气,如梅尧臣《和永叔中秋夜会不见月酬王舍人》:“主人待月敞南楼,淮雨西来斗变秋。自有婵娟侍宾榻,不须迢递望刀头。池鱼暗听歌声跃,莲蒂明传酒令优。更爱西垣旧词客,共将诗兴压曹刘。”[56]婵娟侍客、觥筹交错的夜宴热景与唐诗的清冷意境大相径庭,说明唐代中秋赏月诗会是文人士大夫之间的雅集,而宋代中秋节已成大众节日,有了宴乐欢愉的烟火气。南宋吴自牧在《梦粱录》卷四“中秋”里详细描写了当时的狂欢场面:“八月十五日中秋节,此日三秋恰半,故谓之‘中秋’。此夜月色倍明于常时,又谓之‘月夕’。此际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危楼,临轩玩月,或开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以卜竟夕之欢。至如铺席之家,亦登小小月台,安排家宴,团圞子女,以酬佳节。虽陋巷贫窭之人,解衣市酒,勉强迎欢,不肯虚度。此夜天街卖买,直至五鼓,玩月游人,婆娑于市,至晓不绝。盖金吾不禁故也。”[57]孟元老也在《东京梦华录》卷八中记载了都城汴梁的节日盛况:“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重新结络门面彩楼。花头画竿,醉仙锦旆。市人争饮,至午未间。家家无酒,拽下望子。是时螯蟹新出,石榴、榅桲、梨、枣、栗、孛萄、弄色枨橘,皆新上市。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丝篁鼎沸,近内庭居民,夜深遥闻笙竽之声,宛若云外。闾里儿童,连宵嬉戏。夜市骈阗,至于通晓。”[58]另外,在南宋嘉泰三年(1203)颁布的《庆元条法事类》中,也有中秋节休假一日的规定:“节假:元日、寒食、冬至,五日(前后各两日)。圣节、天庆节、开基节、先天节、降圣节、三元、夏至、腊,三日(前后各一日)。天祺节、天贶节、二社、上巳、重午、三伏、中秋、重阳、人日、中和、七夕、授衣、立春、春分、立秋、秋分、立夏、立冬、大忌、每旬,一日。”[59]可知中秋节在宋代也是国家法定节日。
明代中秋节的地位进一步提升,嘉靖年间(1522—1566)皇家修建了月坛用以祭月。据《明史·礼志六》“奉先殿”条载:“立春、元宵、四月八日、端阳、中秋、重阳、十二月八日,皆有祭,用时食。”[60]上古神话在漫长的演进过程中,月兔为西王母捣药,嫦娥偷药后奔月化为蟾蜍的情节被合并,最终成为月宫里有嫦娥和月兔,明代宫眷内命妇多将月兔捣药形象运用在节令服饰上。如美国史密森学会收藏的明代月兔捣药图绣片(图26),就是当时宫眷衣服上所缀的应节补子。绣片呈满月状,绿色地,分内外两重。内圆为满月,绣在朱门绿瓦的广寒宫前的,是立于桂树下捣药的白兔,药臼为天蓝色。其下绣朱色灵芝如意等辅纹。外绣朱红勾白边、深蓝勾朱红边等彩云环绕满月,下绣朱色灵芝如意和蓝色江崖海水等辅纹。另见定陵孝靖皇后棺中出土的明月兔捣药金耳坠(图27),白玉雕成的月兔立于宝石镶嵌的黄金彩云之上,手持玉杵作捣药状,此物可以明确认定为孝靖皇后中秋节时佩戴的应节耳坠。明初的月饼比较大,时人称之“太饼”。据太祖第十七子朱权在《臞仙神隐书》“八月”条中载:“其十五日夜,金精旺盛之时,月光最盛,合家大小于庭前序长幼而坐,设杯盘酒食之具。乃造太饼一枚,众共食之,谓之八月求团圆。”[61]明代民间祭月活动也如火如荼,《北京岁华记》“中秋”条有:“人家各置月宫符像,陈供瓜果于庭,男女肃拜烧香,旦而焚之。符上兔如人立。饼面咸绘月中蟾兔。”[62]明末纪坤在《花王阁剩稿》中记述:“京师中秋节多以泥抟兔形,衣冠踞坐如人状,儿女祀而拜之。”[63]另据《帝京景物略》卷二“八月十五日”条:“八月十五日祭月,其祭果饼必圆,分瓜必牙错瓣刻之,如莲花。纸肆市月光纸,缋满月像,趺坐莲花者,月光遍照菩萨也。花下月轮桂殿,有兔杵而人立,捣药臼中。纸小者三寸,大者丈,致工者金碧缤纷。家设月光位于月所出方,向月供而拜,则焚月光纸,撤所供,散家之人必遍。月饼月果,戚属馈遗相报,饼有径二尺者。女归宁,是日必返其夫家,曰团圆节也。”[64]月饼象征团圆美满,遂成亲友间联络感情的馈赠礼品。关于月光纸,又称月光马儿,据《燕京岁时记》:“京师谓神像为神马儿,不敢斥言神也。月光马者,以纸为之,上绘太阴星君,如菩萨像,下绘月宫及捣药之玉兔,人立而执杵。藻彩精致,金碧辉煌,市肆间多卖之者。长者七八尺,短者二三尺,顶有二旗,作红绿色或黄色,向月而供之。焚香行礼,祭毕,与千张、元宝等一并焚之。”[65]以上拜月习俗在北京地区历经明清两代,一直传承到民国。清宫旧藏的多种兔儿爷,是清代宫廷祭月的遗物。在一张民国时期的老北京民俗照片上,恰好定格了当时的拜月场景(图28)。左边靠窗放置、由架子支起来的大画就是月光马儿。前方矮桌上供着大小几个兔儿爷,又供月饼、时令水果等,中间置香炉,焚三炷香,一小儿正跪拜祭月。
图 26ˉ 明代月兔捣药图绣片 ˉ 美国史密森学会藏
图27ˉ 明月兔捣药金耳坠ˉ 定陵孝靖皇后棺出土
图28ˉ 拜月ˉ 民国时期老北京民俗照片
结语
中秋节是仅次于春节的中国传统节日,也是汉文化圈韩国、日本、越南等国的传统节日。其中,韩国的中秋节民俗活动有祭祖、送礼、吃团圆饭、赏月、传统武术、面具舞蹈、木偶剧、中秋庆典、杂技表演等,还有节令食品松糕,内容比较丰富,这在客观上对我国将中秋节申报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造成了困扰。究其原因,也与我国的一些传统中秋节俗在时代变迁中淡化有关。当前我国中秋节的节日氛围称不上浓厚,通常是家庭聚餐、赏月或探亲访友,而中秋节传统文娱活动如祭月仪式、祭祀土地、占卜、送瓜祝子、斗蟋蟀、赏蝈蝈等,都淡出了当代中国民众的生活领域。中秋传统节令物品,如人们供奉的绘有月光菩萨与捣药玉兔的月光纸(又称月光马儿),传统造型的蟋蟀罐、蝈蝈笼等都较难寻觅。目前依然常见的兔儿爷早已从祭月供桌上用作崇拜的神明偶像蜕变为玩偶摆件。当今中国中秋节传统文化元素有所缺失,亟须对其历史成因、文化背景进行多角度的探源梳理,深入挖掘并考证其多重价值。本文将文献史料与形象史料相结合,采用图文互证的研究方法,让文物等形象史料活起来,从而促进文物向文化遗产转化。以中国古代月崇拜及其相关神话叙事中文化元素的演进历程为切入点,阐释中秋节俗的起源、形成、文化意涵和历史价值,使之成为我国中秋节及其相关习俗在非遗文化阐释上的有力物证。
注释:
[1]李朴:《中秋》,载谢枋得编选《千家诗》,黑龙江美术出版社,2017,第233页。
[2]徐坚等:《初学记》卷第一《天部上·月第三》,中华书局,1962,第8、9页。
[3]同上。
[4]闻一多:《天问释天》,载《古典新义》,商务印书馆,2017,第290—291,292—293页。
[5]同上。
[6]钟敬文:《马王堆汉墓帛书的神话意义》,载《钟敬文学术论著自选集》,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第262页。
[7]同上。
[8]李昉:《太平御览:第八册》卷九百四十九《虫豸部六》,夏剑钦、王巽斋校点,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第609页。
[9]李昉:《太平御览:第八册》卷八八六《妖异部二·精》,第111页。
[10]葛洪:《抱朴子》第十一卷《内篇·仙药》,中华书局,1985,第201页。
[11]李昉:《太平御览:第八册》卷九百四十九《虫豸部六》,第609—610页。
[12]刘安:《淮南子译注:上》,赵宗乙译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第324页。
[13]马昌仪:《古本山海经图说:下卷》,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第1016页。
[14]萧统:《新译昭明文选》卷六〇,中国台北三民书局,1997,第2927页。
[15]刘安:《淮南子译注:上》,第318页。
[16]徐坚等:《初学记》卷第一《天部上·天第一》,第4页。
[17]范晔:《后汉书全译》志第十《天文上》,戴逸主编,雷国珍、汪太理、刘强伦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5,第4051页。
[18]袁珂:《古神话选释:羿与嫦娥》,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7,第171页。
[19]李昉:《太平御览:第八册》卷四《天部四·月》,第38—40页。
[20]葛洪:《抱朴子:内篇》第三卷《对俗》,中华书局,1985,第47页。
[21]欧阳询:《艺文类聚:下》,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第1715—1716页。
[22]李昉:《太平御览:第八册》卷四《天部四·月》,第42页。
[23]郭茂倩:《乐府诗集》第三十四卷《相和歌辞九·董逃行五解》,中华书局,1979,第505页。
[24]杨孝军、郝利荣:《徐州新发现的汉画像石》,《文物》2007年第2期,第83页。
[25]杨伯峻:《春秋左传注》第四册,中华书局,1981,第1419页。
[26]韩婴:《韩诗外传》,载魏达纯《韩诗外传译注》第十卷第十一章,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第342页。
[27]姚鼐:《古文辞类纂》卷六十七《司马长卿大人赋》,胡士明、李祚唐标校,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第726页。
[28]上海古籍出版社编《汉魏六朝笔记小说大观》,王根林、黄益元、曹光甫校点,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第173页。
[29]司马迁:《史记》卷二十八《封禅书第六》,中华书局,1982,第1387—1388页。
[30]同上书,1388页。
[31]班固:《汉书》卷二十五上《郊祀志第五上》,中华书局,2007,第179页。
[32]同上。
[33]同上书,第182页。
[34]司马迁:《史记》卷一十二《孝武本纪第十二》,岳麓书社,1988,第394页。
[35]班固:《汉书》卷二十五下《郊祀志第五下》,中华书局,2007,第194页。
[36]同上书,第197页。
[37]王安石:《周官新义》卷十《春官三》,上海书店,2012,第373页。
[38]四库未收书辑刊编纂委员会编《四库未收书辑刊》壹辑·贰拾柒册,北京出版社,2000,第269页。
[39]冯贽:《云仙散录》,中华书局,1998,第76页。
[40]罗宁:《〈云仙散录〉是伪典小说》,《古典文学知识》2018年第6期,第46—55页。
[41]仁井田升:《唐令拾遗》,栗劲、霍存福、王占通、郭延德编译,长春出版社,1989,第661页。
[42]彭定求等编《全唐诗》卷三百四十九《玩月并序》,中华书局,1979,第3899页。
[43]李峤:《中秋月二首》,载李元洛编《李元洛新编今读唐诗三百首》,岳麓书社,2013,第147页。
[44]卜陈彝:《握兰轩随笔》卷下《中秋玩月》,中华书局,1985,第16页。
[45]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一《天咫》,曹中孚校点,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第5页,
[46]同上书,第6页。
[47]同上。
[48]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卷下《望月台》,中华书局,2006,第60页。
[49]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卷下《天宝下·撤去灯烛》,第36页。
[50]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二《唐纪二十八》,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第2383页。
[51]刘昫等:《旧唐书》卷二四《礼仪志四》,吉林人民出版社,1995,第596页。
[52]杜光庭:《杜光庭记传十种辑校》,罗争鸣辑校,中华书局,2013,第517页。
[53]高光等:《太平广记》第1册第二十六卷《神仙二十六·叶法善》,天津古籍出版社,1994,第361页。
[54]黄勇:《唐诗宋词全集》第1册张九龄页《望月怀远》,北京燕山出版社,2007,第163页。
[55]白居易:《白居易全集》卷十四《八月十五日夜禁中独直对月忆元九》,丁如明、聂世美校点,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第183页。
[56]朱东润:《梅尧臣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第136页。
[571]吴自牧:《梦粱录》卷四《中秋》,浙江人民出版社,1980,第26—27页。
[58]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八《中秋》,中国画报出版社,2016,第219—220页。
[59]谢深甫等:《庆元条法事类》卷第十一,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2,第213页。
[60]张廷玉:《明史》卷五十二《礼志六》,中华书局,1974,第1332页。
[61]涵虚子:《曜仙神隐书》,日本浅草文库本,影印本。
[62]陆启浤:《北京岁华记:中秋》,载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外六种》,王碧滢、张勃标点,北京出版社,2018,第9页。
[63]纪坤:《花王阁剩稿·戏题(并序)》,载吕永森辑校《崔士元诗集》,河北大学出版社,2018,第251页。
[64]刘侗、于奕正:《帝京景物略》卷二,北京出版社,1963,第69页。
[65]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第98页。
(刘明杉,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文化史研究室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