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黄牛：博物馆门票背后的经济学

字号：T|T

2024-08-27 09:07 来源:螺旋真理

一、博物馆“黄牛”的抢票原理

最近，最受欢迎博物馆的开放管理负责人，心情都不太好。本来象征文化公平的博物馆门票（其实大部分博物馆早已免费向社会开放多年，与其说是门票，不如说是博物馆的“进馆权”），炒作成了一种高价的商品。大众无法从博物馆的网站、微信小程序等正规渠道预约到门票，反而要花甚至高达4位数的大价钱，从某些“非法”途径来购买。这种高价出售博物馆门票的人，就是博物馆门票的“黄牛”。

为什么“黄牛”有票而大众没办法预约到呢？

答案就是“黄牛”利用抢票软件点击速度远远超过手动点击速度实现的。大致步骤是这样：

1.黄牛用抢票软件，以已经泄露的公民信息预约成功一张票占位；

2.黄牛在销售网站上挂链接，买票者付钱，把自己的信息转给黄牛；

3.黄牛用抢票软件，先把用已经泄露公民信息预约成功的票退掉，空出一个名额，然后用买票者的信息马上预约，递补上这个名额。由于抢票软件的存在，这个一退一补的时间间隔非常短。

二、博物馆“黄牛”的成因：稀缺，以及稀缺的再生产

其实，透过现象看穿本质的话。“黄牛”高价出售的，不是博物馆的门票，而是“稀缺”。

所谓稀缺，就是供小于求，具体到博物馆领域，就是想来博物馆参观的观众多，博物馆能够容纳的观众人数少。博物馆的馆舍已经装不下前来参观的观众了，就造成了门票的稀缺。

这个现象是如何产生的？我曾经在知乎上提问这个问题，不同人群的回答是不同的。对于博物馆爱好者来说，可能2008年全国博物馆、纪念馆免费向社会开放之后，就在部分热门博物馆的参观体验当中感到了门票的稀缺；对于大多数博物馆观众来说，是在《如果国宝会说话》《国家宝藏》上映之后感到的。

这种因为博物馆的影响力上升，吸引来参观观众人数上升，大于博物馆最大承载量的现象，是“正常的稀缺”。

那么必定有人会问，“不正常”的稀缺是什么呢？

由于互联网新媒体的发声门槛低、传播能力强、流量生产行业成熟，这种稀缺可以通过某些网络内容的传播被放大，这种情况我称之为“稀缺的再生产”，也就是“不正常”的稀缺。

比如，某人是一名黄牛，通过抢票软件预约到了某热门博物馆的门票，于是他把这个门票挂到某网站上进行销售，在标价的时候，某人参考了其他黄牛的标价：200元。

几乎是一本万利，然而让我们复习一下《资本论》中的金句：

《评论家季刊》说：“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

于是，某人在微博上注册了一个账号，找足某热门博物馆之前出现的问题，拼凑出一条微博，最后引导到抢票难，夸张地表达若干天或者若干月都抢不到票，再拉踩一下在网络世界中和某热门博物馆存在对照关系的博物馆，或者拉踩一下前任馆长和现任馆长。只见一时间网友纷纷找到了情绪的突破口，一起转发大骂某热门博物馆，想去某热门博物馆的观众关注到了抢票难，于是部分观众就点开了黄牛卖票的网站……

但这还不够，某人曾经与某旅游视频账号经营者关系要好，于是出300元让该旅游视频账号经营者根据以前到某热门博物馆参观录制的素材剪辑出一个游览视频，好像是经验分享，最后暗搓搓地倒向“票很难约啊，我是从某网站某ID那里买到的”，然后发布到某视频平台。由于该视频平台博物馆爱好者较多，大家信以为真，于是想去某热门博物馆的观众纷纷点开了黄牛卖票的网站……

大家一看，某人的黄牛票售价：1000！通过这种利用新媒体舆论的引导，黄牛成功地生产出了本不存在的“稀缺”，用很低的成本实现了更多的黄牛收入。

三、被动对策与主动对策

当然，博物馆不是吃干饭的，发现这个问题之后，也逐步实施了反制措施，主要有两点：

1.退票空出的名额不回到票池，这样黄牛无法用抢票软件瞬间递补；

2.升级票务软件，能够辨识用抢票软件、以已经泄露的公民信息的占位式预约。

当然，这种技术防范手段是被动的，而且还要花钱。互联网行业的收入还是比较高的，所以不是所有的博物馆都承担得起这笔费用。

更有效的方法是什么？执法部门的重拳出击。因为：

《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五十二条有下列行为之一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1000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500元以下罚款：

（三）伪造、变造、倒卖车票、船票、航空客票、文艺演出票、体育比赛入场券或者其他有价票证、凭证的；

有人可能还会提问，博物馆门票，大部分不是免费的么？没错，但是免费的原因，是国家替观众通过拨款的方式“埋单”了。在《关于全国博物馆、纪念馆免费开放的通知》中，写道：“其中，博物馆、纪念馆免费开放单位门票收入减少部分全部由中央财政负担；运转经费增量部分由中央财政分别按照东部20%、中部60%和西部80%的比例进行补助。”

四、稀缺的背后，探求“黄牛”存在的本质

博物馆门票黄牛的存在，是因为产生了门票稀缺，目前这种稀缺是结构性的，越是受欢迎、水平高的博物馆，门票稀缺就越强。这种稀缺造就了博物馆门票黄牛的获利空间。稀缺的本质是供不应求，为什么大家都想去博物馆参观？从经济学的角度分析，稀缺生产的原因有三种：需求刚性、社会资本偏好及三大心理原因。

博物馆的需求刚性受社会因素的影响，由免费开放、影视娱乐优质内容生产等因素，把参观博物馆和认同感关联起来，形成了中国人通过参观博物馆构建文化认同和民族自信的刚性需求。

除此之外，由于博物馆自身的属性，参观博物馆被认为是有教养、有文化、市民阶层精神生活的标志，相关阶层的社会公众就会产生参观博物馆以获取这类文化资本的需求。当供给难以满足需求时，稀缺产生，获取稀缺文化资本的能力成为社会地位的标志，这就形成了社会资本偏好。

由于参观博物馆成为文化资本，获取门票可以向朋友亲戚炫耀。由于博物馆藏品蕴含的知识距离社会常识有一定的距离，还可以满足一些观众的猎奇心态。还有部分观众对稀缺的刺激尤其敏感，对稀缺品还存在过量需求以满足对稀缺的恐慌。

消灭黄牛，要对以上三种原因作一分析：需求刚性反映了中国博物馆事业建设的成就，这也是未来博物馆事业发展的驱动力，是不能打击的；社会资本偏好存在一个健康的度，适度存在有利于博物馆事业的发展，但是过犹不及；三大心理原因则是有悖于博物馆的宗旨和初心，是消除稀缺因素的入手点。必须结合技术手段和法律手段，对稀缺产生的原因做到“精准打击”，才能破坏黄牛存在的土壤，同时不伤害中国博物馆事业发展的可持续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