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鼐先生
图源:中国社科院考古所中国考古网
夏鼐(1910—1985)先生,
新中国考古工作的主要指导者和组织者,
现代中国考古学的奠基人之一,
曾获得英国学术院、美国全国科学院等
六个外国最高学术机构颁发的荣誉称号,
有“中外七国院士”之称。
在他的青年时代,
也就是他从清华大学毕业的那年,
曾组织同学们来山西考察,
兹略述其太原行迹如下。
夏鼐是浙江温州人,20岁时因高中毕业成绩优良可免试升入光华大学,但他不满意这所大学而报考了北平的燕京大学和南京的中央大学,结果都被录取,最终选择北上燕京,就读于社会学系。
在燕京大学的第一学年期末考试中,夏鼐觉得英文考试“题目极浅”,社会问题考试“又是老套”,遂于1931年9月转学考入清华大学历史学系。这时候的清华大学历史学系大师云集,有吴其昌、钱穆、商承祚、雷海宗、陶希圣、蒋廷黻、陈寅恪、张星烺等。
夏鼐毕业时属于历史学系第六级,这一年毕业的本系同学有四男两女,一共才六个人。除他之外,还有浙江义乌的吴春晗(吴晗)、山东平原的颜承周、江西鄱阳的陈箴和安徽桐城的许亚芬、山西榆次的郭秀莹(郭吾真)。
▲年轻时的夏鼐
图源:浙江宣传
那时候的学校普遍有春假,有的大学就把毕业考察放在春假里。院里让夏鼐负责组织本次历史考察团,他也早早做了规划,还和吴晗探讨过目的地。一般来说历史学系的去处有三,分别是西安、山东和日本。比如1933年历史学系的同学就去了西安和洛阳一线。
经费有限去不成日本,许亚芬和郭秀莹又不愿去西安,最后也没选山东,而是打算去山西。报名本次考察团的还有其他专业的同学,一起在行前开了筹备会,选出许亚芬和心理系的郑丕留为干事,陈超和张章达管行李。系主任蒋廷黻又定了助教杨凤岐为此行指导员,择于1934年4月8日出发。
下午7时抵达太原,先去约好的省立一中借宿。当时省立一中的校长崔梦禹颇为客气,安排住宿后一起商讨行程,因旅途辛苦和去晋祠的汽车尚未谈妥,安排第二天先到市内参观。
▲1934年4月8日上午抵达石家庄,转车去山西前,
考察团在车站拍了张合照,
左一为夏鼐,右三为许亚芬,右四为郭秀莹。
4月9日早餐后,考察团先到山西大学,由山大的注册主任刘仁厚(代县人,编译有《经济学原论》)招待。夏鼐在日记中记道:“初颇有名,清末之新学书,多有山西大学堂所译编者,但现下办理殊不见佳。闻校长王氏(录勋),学问尚佳。”
然后去了山西省立民众教育馆,是前一年由山西公立图书馆改过来的。离山西大学不远的文庙(现为山西考古博物馆)内,里面还有博物院及古物陈列所。
▲山西大学合影留念
图源:《燕园清华园日记》,东方出版中心2020版
1936年出版的《太原指南》将山西省立民众教育馆列为太原市与晋祠齐名的主要游览胜地之一,并称其“设备整洁,动植矿物、书籍古玩储藏很多,以故逐日游览者络绎不绝”,“游人至此,如入仙境”,“该馆景致,为太原冠”。作为历史系组织的考察团,自然不会错过。
尤其是另一位现代中国考古学奠基人卫聚贤1930年主持发掘的“万泉县阎子疙瘩即汉汾阴后土祠遗址”,所发掘大部分器物皆藏于此馆,夏鼐在日记中记道:大成殿内陈列祭器及乐器。博物院分动、植、矿三部,以大蟒蛇、大红蟹,及畸形羊、猪为最有趣。古物陈列所有科举遗物(如考卷、题名录、夹带等物)、前清冠服盔甲、石铜佛像、碑碣、古钱等,远不及故宫之富,然亦颇有趣。
▲山西省立民众教育馆馆门
图源:山西博物院
以致当时的夏鼐心生一念,打算将来在故乡也设立这样一个小规模的古物陈列所。又考虑到规模虽小,怕不是私人之力所能办到的。
从文庙出来,又去女师(今太原市第二外国语学校)逛了逛,乃孟步云先生早年所创。郭秀莹在这里就读四年后转去进山中学。
然后回一中吃饭。饭后清华校友第五级的常风(字镂青)来看望考察团。东方出版中心2020年版《日记》中误植为“常绥青”,一来当时清华校友中并无“常绥青”只有“常镂青”,二来考察团内郭秀莹与常风在1930年已经完婚,常风前来探望妻子和校友极其合理,何况前一年成立的清华同学会,常风正是在太原的十六位成员之一。
随后大家一起去山西省政府(也就是现在的山西晋商博物院,督军府旧址)参观。一行人爬上后面的假山,虽然不高,在当时已可鸟瞰太原全景,如今却触目皆高楼矣。
接下来,一行人去了傅公祠,也就是傅青主先生祠。该祠乃1917年所建,由前述山大校长王录勋设计,中西结合,新意迭出。借用十年前同样春假来太原旅行的清华校友赵恩矩所言,那就是“祠宇堂皇、式参新旧”,实乃“太原城中第一建筑”。
傅公祠当时已成为“山西省清乡督办公署”办公地址,闲人不得入内。到底是清华大学的面子大,此前已经去函联系过,方得以入内。
夏鼐还在碑林畔拍了一照,《日记》中说是在“太原晋祠的傅青主祠”所摄,其实是不对的。当时的晋祠并无傅青主祠,直到30年后的1964年,才在同乐亭基础上改扩建成了傅山纪念馆。可见是编者把两处混淆了。
▲夏鼐在太原晋祠参观北魏造像碑
图源:北京青年报
傅公祠后来成为高级招待所,许多国民党军政要人和中共高级干部均曾下榻于此。目前傅公祠仍存,作为省政协活动室的一部分,亦不对外开放。原本祠内的碑碣大多转归纯阳宫收藏。
从傅公祠出来后,又参观了山西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最后到一家名叫“井盛园”的饭庄就餐。点了几样山西菜,日记中记得有“醋熘白菜拌滤鸡”“炒油肉”等,其中“醋熘白菜”现在也常见,“拌滤鸡”莫非是“拌素鸡”?“炒油肉”约莫就是山西名菜“过油肉”吧。
当天晚上,夏鼐和郑丕留采办第二天去晋祠需要野餐的物品,日记所述面包、牛油、果子酱、香肠、牛肉、油焖笋、白梨之类,可见当时市面经济也还不错。
4月10日,汽车9时半来接。路线是从由首义门往西,经汾河桥而南下。给大家留下印象的是桥颇长,坐车还花了3分40秒,不晓得是车太慢还是桥真的很长。
11时左右抵达晋祠。当时的晋祠,还是以祀唐叔虞为主。只不过庙门深闭,夏鼐等人没能入内,才到圣母庙前的难老泉畔拍照留念。
▲夏鼐在晋祠圣母殿前留影
图源:《燕园清华园日记》 夏鼐 著
东方出版中心2020年版
据日记所记:水由神庙下来,颇为清冽,有“晋水第一泉”一亭,临于其上。据云,晋水所经灌田数千顷,即发源于此。山西仅有晋水流域可种稻田云云,中午在朝阳洞野餐,下午2时返城。
这时恰逢第二届晋绥物产竞赛会结束,竞赛所在地鼓楼已改为晋绥物产陈列所。考察团一行前往参观。陈列所共分三层:一层是本省的机器,二层为各县之农村特产物品,如五台的蘑菇、大豆,平定的无烟炭,和顺的松烟煤等;三层是各大工厂及手工业制品,如夏县的纯绸、昔阳的毡帽、潞城的草帽等。
第二天早上6时多,考察团乘车往大同而去。一路上群冈起伏,公路依山势盘旋而上,一面是峭壁,一面是深谷,夏鼐先生记当时感受“依窗外,殊为惊心骇目,然溪水一湾,峦峰若屏,风景殊不恶”,诚哉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