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洪彬等:近二十年来殷墟小屯宫庙区考古发掘与布局研究的新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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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18 15:52 来源:中原文物
 

一、学术回顾

 

自1928年首启安阳殷墟发掘,至今已有90余载,小屯宫殿宗庙区(以下简称“宫庙区”)是进行发掘次数最多,考古工作投入最多的区域,对宫庙区内各遗迹的性质探讨和空间布局研究也一直都是学界关注的焦点。(图一)回顾小屯宫庙区90余年的考古工作,大致可分为四个阶段。

 

图一 洹北商城和殷墟遗址总平面图(荆志淳绘制)

 

第一阶段,自1928至1937年,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在殷墟进行了15次发掘,其中以小屯宫庙区为核心发掘区的就有12次(只有十至十二次发掘没在小屯进行)。主要收获有四个方面:一是清理了甲、乙、丙三组共53座夯土建筑基址,学界普遍认为甲组基址是商王室的寝殿和宴享之所,乙组基址为朝堂,丙组基址为祭祀礼仪性建筑(图二);二是清理了一大批祭祀性遗存和墓葬,尤其乙七基址南侧大批祭祀坑和“小屯东北五座墓”(包括M233、M333、M331、M188和M238),出土大批青铜器、玉石器等;三是清理YH127甲骨坑,出土万余片刻辞甲骨,如大龟四版、虎头刻辞和鹿头刻辞等都是此阶段发现的;四是在甲组基址和乙组基址之间的区域,发掘出土数量众多的铸铜遗存,包括陶范、重达近19千克的孔雀石和近22千克的铜炼渣,此外还出土3000余件成品或半成品的石镰和石刀。近年来在甲组附近出土的大批骨料和玉料等,结合以前的考古收获,都证明了在甲组基址附近可能存在着一处由王室管控的手工业作坊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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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 小屯宫殿宗庙区建筑基址(1930年代史语所绘制)
第二阶段,1950至1980年代初,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1977年改属中国社会科学院)郑振香、陈志达和刘一曼等先生,对小屯宫庙区进行了三次集中勘探和发掘。主要收获有五个方面:一是勘探发现作为小屯宫庙区的防御性设施——大灰沟,并进行了局部解剖和试掘;二是发现和清理小屯M5(即妇好墓)及其周围的居住址遗存,出土大批高规格的青铜器和玉器标本;三是在小屯南地清理若干集中出土刻辞甲骨的灰坑,出土5000余片刻辞甲骨;四是1975年冬在妇好墓东约100米处发现两座规格较高的半地穴式建筑,房内出土600余件圆锥形石料、260余件磨石和部分玉、石雕刻制品和原始瓷器等,发掘者推测可能是磨制玉石器的场所。这是迄今为止殷墟发现的唯一一座与制玉石有关的作坊遗址;五是1976年冬和1977年春季在妇好墓东侧又清理了小屯M18(即“子渔”墓)和M17等两座保存完整的墓葬,出土一批具铭青铜器和玉器,为研究妇好墓和小屯宫庙区内墓葬群的性质提供了重要资料。
 
第三阶段,1980年代初至1990年代初,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郑振香、杨锡璋和刘一曼等先生,对小屯宫庙区进行了三次规模较大的发掘。主要收获有四项:一是清理了保存完整、规模宏大的“凹”字形夯土建筑基址群,常被学界称为“第54号基址”或“丁组基址”;二是对甲组基址群的甲十二进行重新揭露,清理了时代为殷墟一期的H1和数座西周中晚期的墓葬,对认识甲组基址的性质和历史沿革提供了重要资料;三是1991年发现并清理了花东H3甲骨坑,出土500余片刻辞甲骨,其中有300余片完整的刻辞卜甲,是继YH127甲骨坑和1973年小屯南地甲骨之后的又一次集中出土刻辞甲骨;四是1986年在花园庄西南地发现一座面积达550平方米,最深达4米左右的巨型骨料坑,据粗略统计内填骨料约30余万块,其中牛骨占98%以上,其余还有猪骨、狗骨、鹿角和破碎的人骨等,初步判断应是小屯宫庙内制骨作坊的废料堆积区。
 
此后近10年间,小屯宫庙区没有进行成规模的勘探和发掘工作,直至2000年代中期为殷墟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才重启小屯宫庙区的田野工作。
 
第四阶段,即自2000年以来的20余年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工作队为配合小屯和花园庄村民住房改造和殷墟申遗,对小屯宫庙区进行了大规模的勘探和重点试掘,取得了重要收获(详后),对小屯宫庙区的整体内涵和布局研究都有了突破性的新认识。
 
总的来说,小屯宫庙区前三个阶段的发掘中,第一阶段的考古收获最为重要,以甲、乙、丙三组建筑基址为代表,第三阶段发掘的“凹”字形建筑基址,即丁组建筑基址,是前三组基址的重要补充。这四组建筑基址构成了小屯宫庙区东半区的基本格局。第一阶段发现的小屯东北五座墓和第二阶段发掘的妇好墓、小屯18号墓等高规格墓葬以及妇好墓周边众多小型墓葬的发掘,为商王室成员也遵循“聚族而居,聚族而葬”的都邑布局理念提供了重要资料,大大丰富了小屯宫庙区的文化内涵;YH127甲骨坑和小屯南地甲骨坑集中出土数万片刻辞甲骨,单字数量众多,内容涉及广泛,为判定殷墟作为晚商都邑的性质提供了关键性证据。
 
自1928至2000年的70余年间,尽管小屯宫庙区的考古工作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也存在不少的问题。首先,最大的问题就是“重局部,轻整体,缺乏全局观”,没有把小屯宫庙区作为一个整体对其布局进行系统考量。其次,没有对宫庙区进行全面系统勘探,对小屯东北地3000年前的地形地貌没有形成系统的认知。第三,在1930年代搞清了甲、乙、丙三组建筑基址的基下排水设施和1950年代发现外围防御性设施——大灰沟的基础上,没有进一步搞清宫庙区及其周边区域的水系网络。第四,部分学者存在“重遗物,轻遗迹,缺乏逆向思维”的偏差。比如1973年在小屯村北发现一件大型龙纹石磬,已提示我们该区域的重要,但当年的考古工作者以“此处地层堆积简单,耕土层下就发现隋墓两座和殷代灰坑12个。此外,再没发现其他遗迹”为由,放弃了对该区域的继续探索。其实,在遗址的核心区域有大面积的所谓“遗迹匮乏区”,这恰恰是我们应该给以重点关注的区域,若非具有这样的逆向思维模式,早年二里头遗址一号和二号大型宫殿基址恐怕也很难被发现。
 
正是存在上述问题和思维偏差,影响了小屯宫庙区考古工作的全面深入。2000年以来,在把小屯宫庙区作为一个整体的全局观指导下,以全面拉网式系统勘探为基础,配合局部重点试掘,取得了突破性的新收获。

 

二、近二十年来小屯宫庙区的考古收获

 
经过1990年代初之后的10年沉寂期,小屯宫庙区的考古工作因殷墟申遗又被提上日程。自2000年以来的20余年间,小屯宫庙区进行了前、后两个阶段较为集中的考古工作,取得了突破性的新进展。
 
(一)前期阶段
 
自2000至2005年间,为配合小屯和花园庄村民自住房改造和殷墟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在小屯宫庙区做了三项主要的考古勘探和发掘。
 
1.2000年春节前后,在花园庄村东地发掘一批商代墓葬和居住址遗存,其中最为重要的是花东M54的发掘,是小屯宫庙区内保存完整且规模仅次于妇好墓的商代高级贵族墓葬,出土了一大批精美的青铜器和玉器标本,铜器多数具“亚长”或“长”铭,进一步丰富了小屯宫庙区内墓葬群的资料。
 
2.2002年,为配合殷都路的建设工程在小屯南地做了2米宽、500米长的东西向解剖沟,清理大量灰坑、窖穴、水井、夯土房基和祭祀坑等居住址遗存。其中,在原小屯村马王庙南部区域的发现最为重要:一是在原小屯南地甲骨出土地又清理出200余片刻辞甲骨,其中以刻辞卜骨为大宗(图三);二是在小屯村南地清理数座水井和窖藏坑,其中一座水井(H23)底部出土一块铜锭,重达9.5千克,是1950年以来发现的唯一一块完整的铜锭(图四)。经检测该铜锭纯度很高,99%的红铜,金相组织为典型的红铜铸造组织,为殷墟青铜器铸造研究提供了重要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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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三 2002年小屯村南地刻辞甲骨出土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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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四 小屯南地商代水井H23出土铜锭

 
3.2004—2005年对小屯宫庙区甲、乙、丙、丁四组建筑基址及其周围区域进行了系统勘探,勘探面积达15万平方米,新发现近百座夯土建筑基址和池苑遗址,并对甲组基址西南部进行了局部发掘,新清理出数座夯土建筑基址(分别编号F1-F4),与甲十一位置对称,和甲十一、甲十二和甲十三等四座南北长方形基址,共同构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建筑基址群。
 
第一阶段所做考古工作主要是为配合殷墟申遗,除上述三项较为集中的勘探和发掘外,原计划还要对尚未进行发掘的乙二十基址东段进行揭露,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实施发掘。2006年殷墟申遗成功后,小屯宫殿宗庙区的勘探和发掘工作再次停顿,一停就是13年。自2018年始,在各级文物主管部门的努力推动下,原则上殷墟保护范围内不许再有基建项目,安阳工作队才有足够的人力重启小屯宫庙区的调查、勘探和发掘。
 
(二)后期阶段
 
自2019年春至2020年秋,在小屯宫庙区进行了不间断的勘探和主动发掘,主要学术目标就是要搞清早年发现的池苑遗址的规模、分布范围、池苑内堆积状况、年代和废弃过程,以及池苑遗址北侧数万平方米“遗迹匮乏区”的文化堆积情况,还有乙二十基址的布局结构等学术问题。经过两年多的勘探和重点试掘,主要收获有四项。
 
1.系统勘探了池苑遗存,基本搞清了池苑遗址的大致范围、堆积情况以及与周边遗存的关系。池苑遗址规模达5万余平方米,最深处应不小于16米,远超晚商时期宫庙区9米深的地下水位线。根据发掘,战国中晚期的墓葬打破池苑遗址第⑦层堆积,第⑦层距地表3米有余,说明在战国中晚期该池苑尚有3米深;据1929年张蔚然所测小屯周边地形图,20世纪初期,池苑遗址所在区域尚有1.5米深的落差,池苑的进水道和排水道尚呈沟状,向北通向洹河。
 
2.发现小屯宫庙区的核心区域,并非原来所认为的甲、乙、丙、丁四组建筑基址,而是以洹河以南、池苑以北,以及池苑通向洹河的东、西两条水道,所构成的四面环水的封闭区域。该区域因四面环水呈岛形,故本文称其为小屯宫庙区的“核心岛”。经2020年的系统勘探和重点发掘,在核心岛的中部又发现一条东西向沟渠,沟渠底部发现西周早中期堆积,该东西向沟渠将核心岛分为南、北两部分,本文称其为核心岛的“北岛”和“南岛”。“核心岛”及其“南岛”和“北岛”的发现和概念的提出,是近年来小屯宫庙区最为重要的发现,对小屯宫庙区的布局有了前所未有的突破性认识。
 
3.经勘探和重点试掘,在甲组基址的北侧发现一条东西向夯土墙。该夯土墙南北宽2米有余,略呈东北—西南走向,与商人常见的西北—东南走向相反,东西长约140余米,西端距池苑东水道东缘约35米处南折,向南延伸约30米消失。该夯土墙被破坏严重,从打破该夯土墙的隋代洞室墓仅余底部30厘米判断,该夯土墙至少被破坏掉1~1.5米左右的高度。从该夯土墙底部出土的黄组卜辞和陶片等判断,其年代应不早于殷墟四期晚段;其上被西周中晚期墓葬打破,其年代下限应不会晚于西周中晚期。从该夯土墙的空间分布看,其应与池苑的东排水道和甲组基址有关,具体性质尚需进一步发掘确认。
 
4.从2004—2005年勘探可知,乙二十基址原应是一座四合院建筑群。1930年代仅清理了乙二十基址北殿的西段,东段约三分之一尚未发掘,原乙十九基址是该四合院建筑北殿西廊庑,原乙十八基址是其西庑的北段,其西庑南段、南庑和东庑均没有发掘。2020年春季提出发掘申请,计划自其西庑北段开始清理,然后揭露其西庑南段,之后揭露其南庑,最后发掘其东庑,计划以五年时间逐段揭露,边发掘,边研究,边保护,边展示,最后把乙二十基址这个四合院建筑基址完整地揭露并展示出来。
 
2020年春季获国家文物局批复,同意发掘500平方米,将其西庑北段揭露出来。经发掘,清理出一座南北长方形夯土基址,编号2020AXTF5,东西宽约8米,南北长不小于19米,向南延伸出探方外,向北与1930年代发掘的乙十八基址有约2米宽的通道相隔。在F5的西侧新发现一座南北长方形的夯土基址,编号2020AXTF6,大部分向西、向北延伸出发掘区,仅在探方中暴露出其东部边缘。F6和F5之间有约2米宽的通道,该通道与乙十八基址南侧通道相联通,应是自乙二十基址四合院建筑群向西的通道。(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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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五 乙二十基址西庑北段夯土建筑基址
左:发掘现场整体俯拍(上为西) 右:乙十八基址与周围夯土基址的关系(上为东)
 

自2020年7月份以后,殷墟遗址博物馆基建项目启动,小屯宫庙区的勘探和发掘再次停顿。

 

三、小屯宫庙区的布局新认识

 
通过前三个阶段的勘探和发掘,学术界基本可以确认,位于洹河南岸内转角处的小屯东北地,地势较高,是晚商时期商王朝的宫殿宗庙区,由甲、乙、丙和丁四组夯土建筑群组成,这些建筑基址周围分布着较多的祭祀性遗存和极为完善的地下排水系统;在妇好墓附近,分布着大量普通居住址遗存;在妇好墓东侧与丙组基址之间,发现两座疑似制玉作坊的半地穴式房址。经过第四阶段即近20余年来系统的考古勘探和发掘,又有不少新的发现,尤其对小屯宫庙区的整体布局有了突破性的新认识。
 
(一)关于小屯宫庙区的范围
 
在殷墟二期末之前,宫庙区的范围应仅限于1950年代发现的大灰沟范围之内,规模约60万平方米;在殷墟二、三期之际,随着王室成员的不断增多,宫庙区的规模也不断扩大,作为宫庙区防御设施的大灰沟废弃,局部被不断填平,宫庙区向大灰沟以西扩展至四盘磨村东。据1929年王庆昌和裴文中测绘的“河南安阳小屯村附近地形图”和同年张蔚然所测“小屯村北及西北地地形图”可以看出,20世纪20年代末四盘磨村东还有一条地势较周围低1米左右的南北向沟,该沟自洹河南岸向南延伸约1.1千米后,有向东转弯的趋势。若以此沟为殷墟三期以后宫庙区西边范围的话,其规模扩大近一倍,面积达约100余万平方米。2004年安阳工作站院内发掘的大型夯土建筑基址和带两条墓道的大型墓葬,可能都是宫庙区西扩之后的组成部分。
 
(二)关于池苑遗址和周围水系的新认识
 
池苑遗址应是近20年来小屯宫庙区最重要的发现。
 
早在20世纪30年代,前辈考古学家就已发现在甲、乙基址西侧有一大坑,当时称其为“大黄土坑”,但当时的考古人并没有把此巨型大坑与宫庙区内的宫殿建筑和复杂的水系联系起来,也没有进行更详细系统的勘探和深究。2004—2005年安阳队年轻一代殷墟考古人对宫庙区进行系统勘探时,结合早年张蔚然所测小屯村北地地形图,对其东部边缘进行了重点勘探,提出了小屯宫庙区“池苑遗址”的概念。
 
2019—2020年,笔者组织队伍对池苑遗址又进行了全面系统的勘探和局部试掘,对池苑遗址有了较全面的认识。池苑面积近5万余平方米,最深处超过16米,远超当时约9米的地下水位线。据此可知,在晚商时期池苑内水深时常保持在7米以上,是小屯宫庙区的有机组成部分,起着改善和调节宫庙区微环境的重要作用。
 
在池苑的西北侧有南北向水道与洹河相通,起到进水的作用;其东侧亦有南北向水道与洹河相连,起到排水的作用;两水道的北段近洹河处都有用红褐色黏土掺和小石子堆筑的水坝设施,起到调节池苑水位的作用。
 
规模宏大的池苑、西侧的进水道、东侧的排水道、北面的洹河,以及宫庙区内科学而复杂的地下排水系统,构成了小屯宫庙区较为完善的水网布局。这些都是基于对小屯宫庙区全面系统的勘探和重点发掘得出来的最新认识。
 
(三)关于“核心岛”概念的提出
 
早年所认识的甲、乙、丙、丁四组夯土建筑基址,虽然是小屯宫庙区的重要内涵,但并不是宫庙区的核心区域。经过近20余年的考古工作,发现在池苑遗址的北部,分布着一块高台地,平均海拔较甲、乙、丙三组建筑基址所在区域高1.5米。当然这是目前保留的海拔高度,在3000年前的商代该区域的地势肯定更高,1976年妇好墓发掘时小屯村北仍保留有面积约上万平方米的高台地,妇好墓就是在铲刮高约0.8米的断崖时发现的,现在这个高台地因村民取土荡然无存。由此推测,池苑遗址北侧的高台地原应更高,亦因村民取土被大面积削低。
 
该高台地的北侧为洹河,西侧是池苑的进水道,南侧是规模宏大的池苑,东侧是池苑的排水道,呈四面环水的岛状,故我们称其为宫庙区的“核心岛”。这一概念是笔者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2019年底田野汇报会上首次提出。该核心岛面积约5万平方米,北高南低,中部被一条连接池苑进水道和排水道的东西向沟渠分为南、北两部分,我们称其为“南岛”和“北岛”。(图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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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六 小屯宫庙区内池苑和核心岛的布局示意图
 
据勘探和发掘,核心岛上分布着大量夯土建筑,多为东西向长方形,面积大小不一。规模较大者有数百平方米,小者数十平方米。卜辞和商代金文中,常见“大室”“小室”“大寝”“小寝”“王寝”“妇寝”“东寝”和“西寝”等概念,杜金鹏先生认为“所谓大寝、小寝,可能是建筑规模不同,或至少是方位不同”,核心岛上发现的这些规模大小不一的夯土建筑,当属“大寝”“小寝”等商王和嫔妃燕居之所;有些建筑倚河而建,夯土坚硬,厚达数米,性质特殊。卜辞“辛亥卜,出,贞今日王其水寝,五月”(《合集》23532)中的“水寝”,可能就是指这类临水近池的宫寝类建筑。1973年小屯村民在核心岛上发现一件大石磬,长88厘米,两面均雕刻一条大型长躯夔龙纹,壶形角,鱼形尾,“音调清婉,可和1950年武官村大墓所出的虎形石磬媲美”(图七),是目前殷墟所见唯一一件大型龙纹石磬。由此可见,该核心岛是小屯宫庙区内地势最高、封闭性和安全性最强、环境最优美、规格最高的区域,不排除为商王室核心成员居住生活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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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七 1973年核心岛的北岛所出龙纹大石磬(上为线图,下为拓本)

 
(四)关于夯土建筑基址群
 
小屯宫庙区内已发掘的夯土建筑有54座,若加上妇好墓周边和花东M54附近区域,以及小屯村南殷墟路东西解剖沟中发现的中、小型夯土建筑,总数应超过百座。但这些远不是小屯宫庙区夯土建筑基址的全部。据系统勘探,小屯宫庙区内尚有百余座夯土基址已被探明,尚未发掘。宫庙区内仍有大面积尚未做系统考古工作的未知地带,尤其是核心岛的北岛和南岛,以及1950年代发现的大灰沟以西、四盘磨村以东、小庄和王裕口村以北的广大区域,都是小屯宫庙区内尚不甚了解的未开垦区,需要未来的考古工作去探寻。
 
(五)关于宫庙区建筑基址的性质
 
小屯宫庙区建筑基址群的性质,学术界讨论较多,早期意见分歧较大,近年观点逐渐趋同。有学者认为,丁组基址为礼仪性质的建筑,为“左祖右社”之“祖”;以前学术界普遍认为甲组基址是商王室成员的寝殿,经过近20余年的勘探和发掘、研究,我们认为甲组基址应是王室控制的手工业作坊区,王室成员的寝殿另有他处,不排除在四面环水、封闭性和安全性极强的核心岛上的可能。
 
(六)关于宫庙区中的手工业作坊
 
迄今为止,小屯宫庙区内不仅发现了大量铸铜和制石(或玉)的遗存,而且在甲组基址附近还发现有制骨和制蚌的遗存。在甲一基址下压窖藏坑中,贮存有大量的龟版和鹿角,不排除甲一基址或其附近的夯土基址就是专门整治龟版的场所或制作鹿角锥的作坊址;在甲组基址西南隅殷墟一期水井中,还出土有烧流变形的陶器,推测甲组基址附近可能还有制陶作坊等。种种迹象表明,在小屯宫庙区北部靠近洹河的区域,存在着商王室成员控制和管理,甚至直接参与生产的、门类齐全的手工业作坊区。
 
综上所述,基于最新的考古发现而得出对小屯宫庙区布局的如下最新认识。
 
1.宫庙区的选址,仍是延续商人惯用的理念,在洹河南岸内转角处规划建设商王及王室成员居住生活的族邑;宫庙区内的空间布局,充分利用自然地势和水系,因地安宫置寝,因势挖池置苑,使自然与人文完美结合。
 
2.核心岛(包括南岛和北岛)是小屯宫庙区的核心区域,应是商王室重要成员的居住生活之所;原来发掘的乙、丙和丁组基址应是商王室的朝堂和宗庙,甲组基址应是商王室直接管控的各类手工业作坊集中区。
 
3.规模较大的建筑基址普遍分布在池苑东侧和北侧的核心岛上,池苑遗址的南侧普遍分布着规模较小的居住址(如妇好墓周边),甚至还有半地穴式居所,应分别是商王、王室成员和王族中等级较低成员的居所。距池苑越近,建筑规模越大,居住者地位越高;距池苑越远,建筑规模越小,居住者地位则越低。以乙二十基址为核心的四合院建筑之南、“丁”组基址群之西,为面积达上万平方米的大型广场,推测应是王室成员聚会的场所。
 
4.小屯宫庙区内清理数百座中小型墓葬,不仅有妇好墓、亚长墓和子渔墓等高级贵族墓葬,还有数百座仅随葬数件或一件陶器,甚至无任何随葬品的小墓。这些墓主人虽然并不富有,但能葬在宫庙区内,说明其身份绝非一般,不排除都是王室成员,血缘关系是维系他们相安于宫庙区的重要机制。这也说明,除商王外的其他王室成员,也遵循着“聚族而居,聚族而葬”的族邑模式。
 

四、存在的问题

 
尽管近20年来小屯宫庙区考古工作取得了前所未有的突破,对小屯宫庙区的布局有了新的认识,但仍有大量未知的空白区域需要探索。
 
(一)小屯宫庙区新探出的百余座夯土建筑,尚需逐步揭露。
 
(二)核心岛和池苑遗址均为近10余年来的新发现,对其文化堆积情况尚不完全清楚,对其始建年代的确定和演变过程有待进一步考古工作。
 
(三)小屯宫庙区和王陵区是共同构建晚商王都的两大核心文化内涵,但宫庙区在洹河南,王陵区在洹河北,两者之间的联接机制将是未来探索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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