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省亲的现实参考,康熙南巡到底花了曹家多少钱?

字号:T|T
2024-01-11 20:55 来源:国家人文历史

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象,富贵风流。

--《红楼梦》第十七回至十八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

翻看百二十回《红楼梦》,至"元春归省"理应获得一个折痕。

在作者以游龙之笔伏延铺就的贾府故事里,"省亲"既是其享尽"太平气象、富贵风流"的巅峰时刻,也是呼应日后钟鸣鼎食之家燃起不胜悲戚的前情高潮。

而其重要性又绝不仅仅如此。有史可考,曹雪芹祖父曹寅确实曾在康熙南巡期间四次迎銮接驾,这为曹家迎来了瞬息荣宠,却也埋下了一个威力巨大的定时炸弹。从第十六回到第十八回,"借省亲事写南巡",虚虚实实的蛛丝马迹提供了一个模糊地带,让《红楼梦》愈加散发出"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叙述魅力,引人深入,至回望时"出脱心中多少忆昔感今"。

省亲,奢望的家族荣誉

自打前一年在贾政生辰那天宫中传来喜报,说元春晋升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并已有"八分准"能受特赐归省后,贾府上上下下就投入到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中。光耀门楣的动力与承办压力的推使下,第二年十月,大观园内工程竟然"俱已告竣",事关园内的各种账目、陈设、人员、戏目也"幸皆全备"。贾政这才择日题本,当天便获朱批准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贾妃省亲。"领了此恩旨,益发昼夜不闲,年也不曾好生过的。"贾府这一年,喜气洋洋,忙忙碌碌,不计财力人力只为办好迎接贾妃归省这件事,个中缘由有三:一是元春身份转变将给家族带来的影响,二是宫妃外出省亲的难得,三是承办接驾规格要求本身甚高。

自古以来,显赫家世是女子在后宫晋升的靠山,反之女子得宠也可带来鸡犬升天的效应。在冷子兴口中已是外强中干,"一代不如一代"的荣宁二府见此情形,无异于是抓住了逆风翻盘的命运稻草,为之奔走相贺是情理之中。

图片

《元春省亲》,现代,项维仁,国画。《红楼梦》第二回,冷子兴介绍元春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中作女史去了”。女史一职,为女官名,并不在妃嫔序列中,所以当贾府得知元春被加封为贤德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

图片

《红楼梦》第十七回至十八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清,孙温,现藏旅顺博物馆,绘元春省亲当日,贾赦领合族子侄在西街门外迎接的情形。难得的是,书中从元春省亲前的准备工作,以及省亲过程中的流程礼法,在已知的清宫规矩中均有迹可循

再说省亲一事。这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待遇,凤姐笑道:"可见当今的隆恩。历来听书看戏,古时从未有的。"已经嫁入帝家的女性能回娘家,这不仅在凤姐看来是件稀罕事,清朝历史上,也是凤毛麟角。

清代官方记载的后妃省亲并不多见,民间记载如《清稗类钞·宫闱类·孝钦后省亲》是可寻的一条:

穆宗诞生九月,时孝钦后犹为妃也,承文宗特恩,赐回家省亲一次。先有太监至其家,告以某时驾到。届时,太监及侍卫群拥黄轿而至,其母率家人亲戚排立院中。入内堂,太监请妃降舆,登堂升坐,除母及长辈外,皆跪地叩头。排筵宴,母陪坐于下,盖以妃为皇子之母也。

孝钦后即为慈禧,如果其省亲属实,当时应正是因诞下日后的同治皇帝而母凭子贵晋封懿妃。

难得的是,书中从元春省亲前的准备工作,以及省亲过程中的流程礼法,在已知的清宫规矩中均有迹可循。这也正是脂砚斋所说的:"画出内家风范,《石头记》最难之处,别书中摸不着。"

图片

省亲别墅意象图。省亲别墅为贾元春省亲时,接受朝觐及驻跸的场所。书中讲到,能承接“有凤来仪”的,须为“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贾府为此大兴土木,修建大观

图片

皇贵妃仪仗七凤曲盖,出自《皇朝礼器图式》,清乾隆时期武英殿刊本

回到省亲当日,于荣宁两处而言这都是一个意义非凡的元宵节。贾母率众人从五鼓起便严阵以待,元春却只能在参与完帝家晚膳、拜佛、进宴、观灯等一系列节日活动后,在戌初才赶到娘家。接下来便是按国礼、家礼,进行参观、叙旧、作诗、看戏、赏赐,整个流程烦琐紧凑,人人循规蹈矩,热闹也是自不必说的。随着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这场持续了仅仅六七个小时(晚7时至第二天凌晨2时45分)的回门"快闪"宣告结束。翌日贾妃回宫见驾谢恩,并回奏归省之事,龙颜甚悦,又发内帑彩缎金银等物,赐予其家人。贾家花费一年光景筹备的省亲大戏宣告闭幕,众人也如凤姐所期待的那样储备了谈资,"可也见个大世面了",再不用只听老人讲起那"比一部书还热闹"的"当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

南巡传递的信号

胡适在《红楼梦考证》中说道:"《红楼梦》差不多全不提起历史上的事实,但却郑重地说起'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大概是因为曹家四次接驾乃是很不常见的盛事,故曹雪芹不知不觉的--或是有意的--把他家这桩最阔的大典说了出来。"

图片

《康熙南巡图》第三卷(局部),清,王翚等,绢本设色,纵 67.8 厘米,横 1393.8 厘米,现藏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绘第二次南巡期间,康熙帝一行从济南府经泰安致礼泰山的情形。图中康熙帝正在济南府城墙上阅

相比于一次省亲就已经让荣国府元气大伤,四次接驾的实力着实令人咋舌。结合成书时间和曹雪芹出生于约康熙五十四年(1715)的推测来看,所谓元春省亲对应的故事底本应该是康熙南巡中第三次到第六次由曹雪芹祖父、江宁织造曹寅的四次接驾。

三织造撑起帝家排场

作为自己曾经的伴读、保母的儿子,曹寅之于康熙的意义非同一般。其父曹玺过世后,曹寅于内务府内轮值,曾任广储司、会计司、慎刑司郎中,经过此番管理培训生式的历练,加之二人的亲密关系,康熙将曹寅放到江南重要的织造位置上并不意外。更不要说,作为心腹,曹寅还担负着为皇帝打探情报、笼络人心的任务。

康熙二十九年(1690),曹寅先是出任苏州织造,三十一年(1692)转任江宁织造,其姻亲李煦任苏州织造。康熙三十六年(1697),康熙亲征噶尔丹大获全胜,曹寅适时上密折奏请康熙南巡:"今天下大定,边方既靖,圣主必念及我内地黎民。仿古圣制,五载巡期已逾,恩赐南巡,使黄童白叟得复觐天颜,欢舞于六龙驾前,亲祝万寿无疆。"此番邀请时机正好,康熙三十八年(1699),距离上次南巡十年后,康熙再次启程。从这次南巡起,他的出行带上了艳羡江南的轻松之感,排场较之前也愈加宏大起来。然"纪南巡事者,多与事实相去过远,当时盖无敢加以非议者",官方对于花销并不着意记录,真实盛况多可从侧面记录窥见。如法国传教士洪若翰(P.Joames Fontaney)亲历江宁府组织民众欢迎皇帝第三次南巡后记道:"皇上坐在马背上,后面跟着侍卫和两三千马夫。整个城市出动,用旗、幡、华盖和其他不计其数的装饰物。每二十步路上就竖起凯旋门,上门覆盖着织锦,装饰着彩旗、缎带和丝结,皇上就从那下面通过。路上有无数人,但他们怀着巨大的敬意,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微细的声音。"

图片

萱瑞堂,位于南京江宁织造博物馆内。1699 年,康熙第三次南巡,途经江宁仍驻跸在江宁织造署,在这里他见到曹寅之母孙氏,对其亲切非常,他为孙氏所御题“萱瑞堂”也更多被解读成是《红楼梦》中荣国府正堂“荣禧堂”的原型

按惯例,康熙此次途经江宁仍驻跸在江宁织造署,在这里他见到了曹寅之母孙氏,对其亲切非常,一句"此吾家老人也"令世人对曹家更加高看一等。康熙为孙氏所御题"萱瑞堂"也更多被解读成是《红楼梦》中荣国府正堂"荣禧堂"的原型。

此后,料理康熙的南巡事宜变成了曹寅乃至李煦的重点差事,赵嬷嬷在书中所说的"别讲银子成了土泥,凭是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并非空穴来风。在康熙四十二年(1703)四度南巡之前,康熙给江南三织造专门下了一道指示:"朕九月二十五日自陆路看河工去;尔等三处千万不可如前岁伺候。若有违旨者,必从重治罪。"结果是,三织造"一意孤行"将超标接待进行到底,皇帝也受之不却。南巡的排场在主仆的推拉中铺陈得越来越大,以第五次在扬州修建三汊河行宫最甚。就像赵嬷嬷回忆的,为了当年那次迎驾,贾府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修理海塘……把银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

早在四十三年初,康熙在给曹寅的密折中就透露出"明春朕欲南方走走"的想法。十二月上,曹寅就反馈道,因两淮商民期盼圣颜,便"集资"在扬州高旻寺修建一座南巡行宫,自己不忍阻挠,如今快竣工了特来禀报。康熙回复:"行宫可以不必。"对曹寅的先斩后奏,他并没有生气。

图片

扬州高旻寺。高旻寺始建于隋,清顺治八年(1651)建天中塔,塔旁建庙,称“塔庙”。康熙帝南巡登寺内天中塔,赐书额“高旻寺”,高旻寺西曾建有三汊河行宫,康熙帝下江南途经扬州,必定在此下榻

曹寅在江宁接驾后,便以巡盐御史的身份到扬州等待康熙的到来。三汊河在江都县(即今扬州市广陵区)西南15里,岸上建有天中塔、高旻寺,当地将这里称为宝塔湾。三汊河行宫规模宏大,据《扬州画舫录》记载:

"初为垂花门,门内建前中后三殿、后照房,左宫门前为茶膳房,茶膳房前为左朝房。门内为垂花门、西配房、正殿、后照殿,右宫门入书房、西套房、桥亭、戏台、看戏厅。厅前为闸口厅,厅旁廊房十余间,入歇山楼;厅后石版房、箭厅、万字亭、卧碑亭。歇山楼外为右朝房,前空地数十弓(一弓约五尺),乃放烟火处。"

不仅亭台楼阁等建筑样式一应俱全,听茶看戏处也配备齐整,放烟火、游画舫的要求也完全可以满足。如此看来,与荣国府建"天上人间诸景备"的大观园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图片

《康熙南巡图》第七卷(局部),清,王翚等,绢本设色,纵67.8厘米,横2195厘米,现藏加拿大阿尔伯塔大学博物馆,绘康熙皇帝御船到达苏州阊门外,弃舟登岸的情

此前南巡,康熙驻跸在扬州的所有时间也不过十天左右,自打有了三汊河行宫,停留时间翻了一倍。相比于皇帝驻跸龙潭行宫时,工匠粗糙的工艺和不舒适的居住环境提供的极差体验,三汊河行宫"宝塔上灯如龙,五色彩子铺陈古董诗画,无计其数,月夜如昼",可以说是完全布置在了皇帝的审美上。举两淮之力营建的飨圣之景,想必比元春初踏大观园所见要有过之无不及。

图片

“治隆唐宋”碑,位于南京明孝陵。1699年康熙帝第三次下江南谒陵时所题,由曹寅立碑

曹寅无疑是此次南巡的大赢家,未及返京,回程途中,康熙就下了一道谕旨:"因江苏织造预备行宫,勤劳诚敬,江宁织造曹寅加授通政使司;苏州织造李煦加授光禄寺卿。"除此之外,曹寅还领命刊刻《全唐诗》。将如此重要职位且可名留青史的差事一并托付给曹寅,康熙的信任与偏爱无需多言。曹氏家族在曹寅的经营下越来越显赫,与此同时,"登高必跌重"的谶语也开始不断被人们提及。

图片

《康熙南巡图》第九卷(局部),清,王翚等,绢本设色,纵67.8厘米,横2227.5厘米,现藏故宫博物院,绘康熙帝一行渡钱塘江,过萧山,前往绍兴府大禹陵祭祀的情形

“虚热闹”与“真亏空”

据《清圣祖实录》记载:

"所有巡狩行宫,不施采绩,每处所费,不过一二万金。较之河工所费三百余万,尚不及百分之一。"

按照这笔预算,想达到以上盛景,是极难的。为了元春归省,贾琏去甄家支了五万银子,专程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戏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就预计要花三万,余下的就留着采购彩灯和各色帘帐。可见实录里说的预算,是远远不够的。

尽管权掌织造重点部门,又充当着皇帝耳报的角色,曹寅的固定工资不过每月105两银子外加五斗米。按他在奏折中的说法,三汊河行宫的修建是众盐商"顶戴皇恩"的自发行为,但其实,曹寅、李煦二人还各捐了二万两。在扬州,曹寅连同另两位大臣设宴摆桌,也是一大笔花销。皇帝也会给官员一些回礼,只是总共不过千余两银子的价值,荣宠象征更甚。

建行宫、设宴、备礼,这都是看得见的开销,隐形支出也不在少数。康熙爱看戏,随便找个戏班在南巡期间打零工是不妥的,就像贾琏从苏州采买来的12个唱戏女孩子为省亲储备一样,曹寅的南巡账本上也有这样一笔持续支出。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八贝勒等奏查报讯问曹寅、李煦家人等取付款项情形折》里提道:

"每月给戏子、工匠等银两,自康熙四十四年三月起至四十七年九月止,共银二千九百零四两,都交给他们本人了。"

康熙四十四年三月正是第五次南巡启程的时间,直到四十六年第六次南巡后一年多,这批人一直都养在南巡的账下,谁也不知道后面还要不要接驾,因此不能轻易遣散。

康熙六次南巡,前三次间隔5年、10年,从第三次开始,每隔两年便进行一次,频繁接待如此大型活动,让如曹寅等人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回血"。就算是以盐商名义建献的部分,日后多少也是要"回馈"回去的,是难言之隐,也是心照不宣。就像省亲后第二年的元宵节,乌进孝奉承贾府如今是受皇恩,不差钱,贾蓉却半装穷半压价地抱怨道:"就是赏,也不过一百两金子,才值一千多两银子。够什么?这二年,那一年不多赔出几千两银子来!头一年,省亲连盖花园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二年,再省一回亲,只怕就精穷了!"

图片

曹寅和李煦等人办下的南巡差事,让乐于看到其治下盛景的康熙很是满意,但他也并没有幻想"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早在第三次南巡以后, 安徽布政使就被查出有亏空库银的事, 原因是"为供办南巡所致"。曹寅忙活这一番,皇帝也心中有数:"曹寅、李煦用银之处甚多,朕知其中情由。"(《关于江宁织造曹家档案史料》)

为此,康熙陆陆续续给了曹寅不少"机会"。除了让曹寅和李煦轮流每两年兼一任两淮巡盐御史,还特批曹寅和弟弟曹宣负责采办五关(龙江、淮安、临清、赣关、南新)铜觔。这些肥缺每年大约可给曹、李二人带来58万两银子的盈余,除其中23万两需要拨充江宁、苏州两织造署充当经费,剩下的没有明指,但都全算作拨给两人弥补亏空。就像接驾所费没有一个明确的花销,曹寅李煦到底亏下多少钱也是个谜。

秦淮残梦忆繁华

随着曹寅的母亲、康熙的保母孙氏1706年去世,曹寅1712年去世,曹家失去了与皇恩最重要的两条联结,前途并不乐观。

按李煦的说法,到曹寅去世之时,江宁织造欠下的9万余两银子和两淮商欠钱粮23万加在一起,还有32万两的遗债。作为多年的搭档,李煦认为曹寅已经是"无赀可赔,无产可变,身虽死而目未瞑"。

而曹寅去世这年,他的独子曹顒19岁,此时江西巡抚、兼署理两江总督郎廷极上奏向康熙恳请将江宁织造一职继续派给曹顒。康熙应允,1713年1月曹顒便已上任江宁织造。这年底,李煦将58万多两余银交给曹顒,曹顒不敢糊涂,便向康熙上奏,附明用途清单,其中21万两用于江宁、苏州织造基本花销,17000多两用于琐碎公用,23万两用于弥补盐差亏空;92000两用于曹寅遗留下江宁织造的亏欠,最后还剩下36400两。来年二月,曹顒想将这笔钱献给康熙以备养马之需,康熙对曹家的温情再次显露,说你父亲曹寅当日最挂念的就是亏空银两还不完,现在有余粮了你要好好经管,家用私债都是花钱的地方,临了还象征性表示"朕只要六千两养马"。

江宁织造才干了两年不到,在押运皇宫织品进京的路上,康熙五十三年冬(1714),21岁的曹顒就猝逝了。为了让曹家的香火延续下去,康熙再次施以援手,康熙五十四(1715)年初,谕令曹寅的侄子曹頫过继给曹寅当儿子,并承袭嗣父的官职。从曹玺到曹頫,曹家在江宁织造上"世袭"三代,历经半个多世纪。对曹寅的后代,康熙皆念在"尔父出力年久",都算做过不错的安排。康熙四十五年,皇帝曾安排曹寅长女嫁与铁帽子王克勤郡王讷尔苏为妻,二人之子福彭在晚年由康熙接入宫中抚养,担任弘历的伴读。这像极了天子与他的包衣侍从曹寅的故事。

虽安排好了曹頫,但维系在曹家和康熙之间的纽带似乎越来越不牢靠。曹頫跟康熙来往的奏折都是只作简单工作汇报,语气恭敬谨慎。康熙对此多是回复"知道了",却也免不了埋怨"你家中大小事为何不奏闻"。当年和曹寅往来密折时的"体己话"在他的接班人身上,康熙似乎再也感受不到了。再加上曹寅治下到底亏空多少,本身就是一笔糊涂账,内务府不断爆出新查证的亏空数额消磨着皇帝的耐心。到1715年前后,曹寅身故后曹家应负担的债务又变成了60万两,整整翻了一倍。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1722年12月20日,康熙在位最后几年,已经对曹頫一些表现不甚满意,曹頫的问题已经不是能不能补上曹寅时代的亏空,而是其治下的江宁织造也爆出了诸多问题。

图片

《康熙南巡图》第十二卷(局部),清,王翚等,绢本设色,纵67.8厘米,横2612.5厘米,现藏故宫博物院,绘康熙帝南巡归来回京进宫的情形。可以看出从午门之外到端门内,整齐排着四列队伍,前面两列是卤簿,后面两列是在京各部院王公大臣等候康熙的归来。而康熙正乘坐在八人抬的步辇上,抵达正阳门外,随从队列井然有序

至雍正,最是讲究纪律严明,对待包衣的态度也远不似康熙,对其尽是苛评。时任两淮巡盐御史噶尔泰上奏折密报雍正,"访得曹頫年少无才,遇事畏缩,织造事务交与管家丁汉臣料理。臣在京见过数次,人亦平常。"雍正于"年少无才"旁批:"原不成器";"人亦平常";旁批:"岂止平常而已"。

但雍正并非仅出于不待见曹頫而惩办,其实也给过他机会。雍正二年(1724)正月,新帝答应给曹頫三年时间清补亏空。但曹頫本身在江宁织造任上并无太多建树,亏空连年不减反增,在人参售卖等事上也处理不当。所有这些加在一起,终于等来雍正五年(1727)十二月对其正式下旨抄家的通知。

此时距康熙最后一次南巡,不过二十年而已。人们似乎还没有从三汊河行宫那为了圣祖51岁生辰燃放烟花的美丽中回过神来,就要开始为曹家的没落而唏嘘不已了。

让我们再回到元春省亲那个元宵夜,在多个因亲情、命运而欲言又止、落泪叙说的瞬间外,面对大观园的奢华和家中过度筹备,元春曾三次叹惋:"太奢华过费了!""以后不可太奢了,此皆过分。""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如此还不够,还要在第八十六回,元春给贾母托梦时说:"荣华易尽,须要退步抽身。"

庚辰本第十七回、十八回前作者留诗:

"豪华虽足羡,离别却难堪。博得虚名在,谁人识苦甘。"

如此看来,前半首似是写给贾家,后半首则在为曹家扼腕。可无论是贾家还是曹家,手里拿的都是悲剧剧本。书里书外,从锦衣玉食到绳床瓦灶的共情,也使得并非满纸都是"荒唐言",两把"辛酸泪"却是无疑的了。

三亚市博物馆·公益 三亚市西河西路2号文体大楼三楼 0898-88666125
Copyright ©三亚市博物馆·公益 琼ICP备19004074号-1
  • 三亚旅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