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收复国土最多的人:乌雅兆惠到底有多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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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02 17:36 来源:国家人文历史

位于今天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南部的莎车县,在古代名为叶尔羌。城外流淌着的河流,也因地理位置而命名为叶尔羌河或葱岭南河。在充满沙漠与戈壁滩的南疆土地上,河水一直是极珍贵的资源。而深秋的河流颇为湍急,以致于人们须架桥方能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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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南部莎车县地图。底图/百度地图

两百多年前,清乾隆朝的征西将军乌雅兆惠曾率领千余名骑兵尝试穿过此河偷袭对岸敌军的牧场。然而,才刚400人渡过了河的时候,桥梁便突然倒塌,这支突击部队也被叶尔羌河分割开来。桥梁的倒塌不但让兆惠的先头部队变成了孤军,也暴露了他们的行踪,河对岸数以万计的敌军仿佛早已等候多时,从四面扑了上来,而兆惠眼看已无路可退,只得拉紧缰绳,指挥部众迎了上去,与敌短兵相接。

清朝的将军为什么会突然现身南疆?陷入绝境的兆惠一行人是否又能杀出一条血路?要了解这一切,我们还需从清前中期西北地区的政治局势说起。

清前中期的西北局势

早在西汉武帝之时,中原统治者就已经在西域驻军屯田,以此来与匈奴帝国争雄,到了清康熙朝,天山南北地区的蒙古准噶尔部成为了草原新的强者,准噶尔部在其首领噶尔丹的统领下,不但有称雄漠西蒙古诸部落的态势,还将火器架设在驼峰上,由步骑兵簇拥着深入漠南蒙古,向康熙执掌的清王朝发起了挑战。乌兰布通一战(1690年,清帝国与准噶尔汗国在萨里克河边的乌兰布通峰的一场大战,最终以准噶尔军弹药耗尽,噶尔丹撤退告终。),准噶尔部东进的锋芒被阻遏,噶尔丹自己,也在后来与清军鏖战未分出胜负时病逝于军中,但是蒙古准噶尔部上升的势头没有中断,他们继续在天山南北地区,一边蚕食依附于清廷的喀尔喀蒙古、漠南蒙古的牧场,一边加强对今天新疆南部维吾尔、哈萨克等地方贵族的控制,以汲取更多的战争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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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定准噶尔图》卷。乾隆十九年清政府宣谕“北路命将军班第、阿睦尔撒纳,西路命将军永常、萨喇勒,率兵前进,平定准部”。清军分北路和西路两路大军进剿达瓦齐。清朝宫廷画家钱维城于乾隆二十年绘制《平定准噶尔图》卷,记录这次平叛的情景,来源/中国国家博物馆

准噶尔部可以说是清廷最危险的对手之一,康熙晚期,准噶尔部新汗策妄阿拉布坦甚至派兵染指西藏,对清廷形成夹逼之势,此后康熙以十四阿哥胤禵挂帅出征,方将其挡回,但到了雍正朝,准部又大掠喀尔喀蒙古,而被雍正寄予厚望的清军主帅傅尔丹不但没能击溃准部进犯,还因轻敌于和通泊(1731年,在清平噶尔丹策零之战中,准噶尔汗噶尔丹策零以诱敌深入之策,于博克托岭、和通泊等处大败清军之战。)招致惨败。

雍正在位时期的清廷,未能于西北战事中占到太多便宜,但雍正帝对官僚体系的整顿和以“摊丁入亩”为主的税赋体系改革,充实了国库,为乾隆朝积攒了必要的战争资源,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到了乾隆继位后的第二十年头上,清廷便利用准噶尔部贵族争斗内乱,发起了全线反击。投效清朝的漠西蒙古辉特部贵族阿睦尔撒纳主动引领清军深入天山腹地,一举摧毁准部的大本营,使准噶尔部对天山南北的统治体系濒于瓦解。

此后,阿睦尔撒纳想浑水摸鱼,利用清军大胜后的松懈心理,集结漠西蒙古余众继续同清王朝分庭抗礼。时值壮年的乾隆很快就察觉到阿睦尔撒纳的野心,并秘嘱前线定北将军班第将其逮捕诛杀,然而班第优柔寡断走漏了风声,导致阿睦尔撒纳逃脱,甚至还围困了驻扎在伊犁的清朝少量驻军。眼看敌众我寡,伊犁方面只得以身为定边右副将军乌雅兆惠率领两千余众突围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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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北将军班第像。来源/节目《艺载中国》截图

阿睦尔撒纳掀起的叛乱,使辉特部的巴雅尔等蒙古部落贵族错判形势,误以为清廷无力控制天山南北,因此纷纷反叛,并派兵截杀乌雅兆惠一军。面对敌军接二连三的阻击,乌雅兆惠毫无惧色,率军在戈壁滩上跋涉数百公里,鏖战长达三月有余,最终在巴里坤清军的接应下暂时结束了马背上的颠沛流离。而正是这次漫长的转战,让乾隆帝更为看重乌雅兆惠的才干。

乌雅兆惠这个人不简单,此人出身正黄旗,妥妥的皇亲贵胄。但和身边那些沉迷于逗鸟听曲的旗人不同,乌雅兆惠在雍正九年就以军机章京的身份进入军机处锻炼,在接触西北战事奏报与批复的过程中积累了宝贵的政治经验。由于做事认真负责,乌雅兆惠获得了内阁学士与镶红旗护军统领等殊荣。

到了乾隆朝,面对八旗兵在征讨金川之役中被装备落后的土著兵冲得七零八落的惨状,乾隆皇帝十分心急,更坚定了让包括乌雅兆惠在内的旗人精英磨炼的念头。乌雅兆惠在攻金川之战中负责查核后勤补给问题,有效保障了清军粮草供应。乾隆看到人才可造,于是又派他到西北战场的军营中历练,乌雅兆惠也在与叛军的鏖战中,跃升为独挡一面的征西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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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旗盔甲。来源/故宫博物院

所谓形势比人强,阿睦尔撒纳反叛声势不弱,但漠西蒙古内部早已分崩离析,矛盾重重,这就给了清军将其各个击破的机会。不到一年时间,阿睦尔撒纳掀起的叛乱就被乌雅兆惠统领两万多清军攻灭,阿睦尔撒纳也远遁到今天新疆境外,后患天花死于俄罗斯。

当时阿睦尔撒纳尚且下落不明,乾隆担心其掀起新的风雨,于是又严令前线将领搜索残敌,并警惕其他蒙古贵族效法阿睦尔撒纳的叛乱,乌雅兆惠得到乾隆密折训示,将目光暂时锁定在天山南北。

南疆战火起

从伊犁突破叛军重重围阻求得援兵,到奉乾隆帝的命令指挥清军主力反攻伊犁安定北疆,乌雅兆惠已称得上劳苦功高。而发生在南疆库车城的一场战争,更将乌雅兆惠的军旅生涯推向了新的高峰。

原来,清军粉碎了准噶尔部在天山南北建立的霸权后,原先被准噶尔部监控的南疆地区出现了巨大的权力真空。为了保证准噶尔部不会死灰复燃,乾隆帝决定团结南疆地方的政教精英,并恢复了一度被准噶尔部软禁的和卓家族头领——大和卓布拉尼敦与小和卓霍集占的人身自由。小和卓霍集占可以继续留在伊犁号令部众。清廷甚至打算“加恩锡爵,授以土田”。

乾隆了解天山南北民族与宗教派别众多,不宜过度干涉,所以尽可能维护大小和卓在边疆的影响力。大和卓满足于清廷给予的优待,回到叶尔羌老家后不愿再生事,但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小和卓霍集占野心勃勃,在阿睦尔撒纳掀起的反叛中,他甚至与昔日曾禁锢自己的准噶尔部联手,对清军大打出手。结果,阿睦尔撒纳失败逃往俄罗斯,霍集占阴谋败露,也流窜到了兄弟大和卓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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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叶尔羌地图。来源/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

小和卓霍集占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劝兄弟自立为巴图尔汗,号令南疆,并以清廷“移兵前来,馈饷不继,可不战而挫之”的乐观说辞来打消其谋叛的顾虑。大和卓举棋不定,但他身边的人都被小和卓拉拢过去,于是,这伙人纠集起来,不但残杀了反对其叛清的库车和阿克苏等地的部分民众,还将来探查究竟的百余名清军也全部杀死。

面对大小和卓的反叛,乾隆帝最初以雅尔哈善挂帅围困库车城,但雅尔哈善心比天大,看到库车土城用火炮难以摧毁,挖地道又被敌人发现,于是只是知会手下把城草率地围起来。当地向导官鄂对不止一次提醒他防范大小和卓转移兵力,并指出对方可能突围的路线,但他只是当耳旁风,还与参赞哈宁阿在阵前喝酒下棋,结果等到大小和卓全身而退,撤回喀什噶尔和叶尔羌后,雅尔哈善才如梦方醒。他试图推卸责任,但为时晚矣。

乾隆帝得知雅尔哈善的渎职后大为不满,将其撤职处死,但由谁来接替雅尔哈善的靖逆将军职位,乾隆又有些犹豫,因为此次将领选拔不仅应熟悉战场情况,还得能领悟上意,胆大心细,于是,正在北疆处理善后工作的乌雅兆惠又被调来接替雅尔哈善的位置。

乌雅兆惠的军事冒险

乌雅兆惠知道,乾隆帝因为西北战事拖得太久,已经非常不耐烦,以大小和卓为首的反叛实力不尽早消灭,他们就仍可能与准噶尔部残寇等结合,让清廷在这方面的财政支出变成一个无底洞。认为天山南北收复了也没有用的论调,充斥于朝廷上下。乾隆虽然斥责其目光短浅,但也更希望用前线的胜利,来有力消弭这些质疑的声音。因此,乌雅兆惠必须在前线打出个名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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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雅兆惠像。来源/节目《艺载中国》截图

乌雅兆惠准确把握了乾隆皇帝的心理,但他进兵初期却未能做到准确把握敌情。库车之战后,乾隆帝和乌雅兆惠都以为大小和卓部众不足为虑,已经成为惊弓之鸟,掀不起什么风浪。于是,乌雅兆惠来不及等待内地的援军抵达,就留下副将镇守阿克苏,自己则带领四千余兵马深入叶尔羌,打算一举俘获大小和卓。

逃回老巢的大小和卓的确很担忧清军的追杀,于是,在叶尔羌和喀什噶尔,小和卓霍集占强迫当地男性青壮年补充入自己的军队中,为了防止他们逃脱,还将其家属不分男女老幼也拉入军中监视起来,大小和卓的军事力量短时间内就膨胀到两万余人。

乌雅兆惠带兵开赴叶尔羌城外后,才意识到自己兵力短缺的问题,但眼下退兵很可能前功尽弃,他决定一边在靠近城池的黑水营安营扎寨,一边由自己亲率精兵相继夺取城南英齐盘山下对方的畜群,以补充军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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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火炮。现藏于沂水博物馆

看到清军杀到,城内的叛军乌泱泱冲出来,但可疑的是,叛军进攻了清军营垒三次,稍遇小挫就败回城内,乌雅兆惠也未思索这是不是对方在示弱诱敌,便亲率千余名骑兵去劫牧群,于是便有了我们文章中开头的一幕。

乌雅兆惠的偷袭,正中了大小和卓的圈套。眼看己方有被敌人赶入河中的危险,乌雅兆惠决定迎面厮杀。在这场血战中,刚升任西宁总兵不久的高天喜、定西将军策楞之子特通额、来西北军中实习的内阁大学士鄂尔泰次子——参赞大臣鄂实纷纷战死沙场,千余人的队伍光阵亡者就有一百之多。乌雅兆惠身上也多处负伤,坐骑更换两次,但仍指挥部众成功杀出一条血路,退向黑水老营。

 

乌雅兆惠深知,敌人必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趁势包围黑水营,于是他未等敌人包围圈合拢,就派出五名骑兵向阿克苏告急。自己则团结部众,以鸟枪弓弩阻遏大小和卓的兵马。一旦敌人靠近,则以白刃战杀退。小和卓试图引水灌入清军营地,也被乌雅兆惠及时察觉,指挥兵士挖渠引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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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弓弩。现藏于海战博物馆

此时的叶尔羌城外,萧瑟的秋风,夹杂着厮杀声与战马的嘶鸣,更显悲壮,乌雅兆惠的数千兵马依托稀疏的树林为掩护,勉强防守,但粮草和水源又成了新的问题。在与敌军鏖战的过程中,虽然有清军发现了掩埋于树林内的数十石粮草,但也是杯水车薪,根本难以支撑起数千人的长期用度。

为了给援军争取时间,乌雅兆惠下令不得已时宰杀战马和骆驼,并将皮革煮来充饥。官兵掘井取水困难,则从排水渠中过滤泥水。就这样,从乾隆二十三年十月十三日至乾隆二十四年正月十四日,乌雅兆惠连同三千余部众,竟然拖住了大小和卓的主力长达三个月之久。

乌雅兆惠身处险境,位于阿克苏的副将军富德,在等到从内地赶来的索伦和蒙古察哈尔精兵两千多人后,随即与自己手下一千机动兵力组成混合军团,驰援黑水营,但其又被大小和卓的叛军挡在半路上。就在双方僵持之际,巴里坤大臣阿里衮率一千兵马赶到,对叛军形成夹击态势。叛军不知对方虚实,以为清军主力开到,匆忙退去,富德等人方得以靠近黑水营。

此时的乌雅兆惠等早已精疲力竭,但看到援军开抵受到鼓舞,随即冲杀出去,而大小和卓方面看到自己以优势兵力围困三月,却未能歼灭乌雅兆惠区区三千余部众,也颇为震惊,这对此后南疆人心的变化有不可低估的影响。

清军的反攻

 

脱离险境的乌雅兆惠向身在热河避暑山庄的乾隆帝作出检讨,认为黑水营之围是自己轻敌所导致,但乾隆帝已经顾不得追究责任,乌雅兆惠的经历已经说明,必须积蓄实力给大小和卓最沉重的打击,才能维护天山南北的安宁。因此,乾隆帝勉励乌雅兆惠知耻而后勇,赐予他武毅谋勇一等公、加赏红宝石帽顶和四团龙补褂的殊荣,并要求他立即增援被叛军困扰的和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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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青色缎串珠绣四团龙褂料。来源/故宫博物院

和阗警报解除后,乾隆帝又向陕甘总督等重臣施压,要求其向南疆前线输送补给,京畿的火器和健锐营、西安等处的驻防八旗兵也被调往乌雅兆惠处。到了乾隆二十四年(1759)夏,两万清军、三万匹马、一万头骆驼云集阿克苏,乌雅兆惠则以征西将军身份调度南疆清军主力,与副将富德分头杀奔喀什噶尔与叶尔羌。

这时候的形势已经相当明朗了,乾隆帝荡平叛乱的意志坚决,清廷在人力物力上均舍得投资,小和卓过去认为清军路途遥远,不会在南疆问题上多花精力的想法,被证明只是一厢情愿。眼看大难临头,大小和卓干脆放纵部众大肆破坏城里街区,然后抛弃叶尔羌等城,逃往境外。

大小和卓败走,而清军却不愿再纵虎归山,因此继续尾随追击,并先在霍斯库鲁克岭以千余名官兵大败六千顽敌,又在和什珠克岭决战中抢占有利地形,居高临下重创大小和卓的主力。清军所过之处,当地民众开始夹道欢迎,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已看到,大小和卓以一己私欲挑起战争,赋役无度,强迫男丁充军,弄得怨声载道,而乌雅兆惠此次进军,不仅秋毫无犯,还积极团结当地伯克(贵族),为民众减免赋税,致力于恢复生产活动。在政治上,双方就已分出了胜负。

此时的大和卓是否对小和卓当初拉自己蹚浑水感到悔恨,已不得而知,狼狈不堪的二人翻越巴达克山,既想让当地部落首领收留自己,又怪罪对方礼节不周到,处死了巴达克山汗素勒坦沙派来接洽的人。大小和卓立足未稳,清军前锋又追到,并向当地部落明确传达乾隆帝的旨意——交出祸首,否则天朝“遣兵索取”。巴达克山汗素勒坦沙一开始还想搪塞过去,后来担忧引火烧身,又不满大小和卓和自己摆架子,于是将小和卓处死后献上其人头,没过多久,大和卓也死于逃亡途中。至此,大小和卓之乱方告平息,而乾隆为安定南疆社会秩序,随即在南疆喀什噶尔设置参赞大臣,节制天山以南各城的办事大臣与领队大臣等,与地方伯克共掌民政,有效保障了天山南北的安定。而乌雅兆惠也因在此战中不畏生死,全力贯彻乾隆帝的战略方针而蒙获更高的礼遇——封武毅谋勇一等公,图像位列中南海紫光阁第二位,凯旋仪式上,乾隆帝亲自为其牵马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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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文瀚紫光阁赐宴图卷。来源/故宫博物院

乌雅兆惠不会想到,自己在南疆的征战,使得天山南北19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正式并入清朝版图,占今日疆域的六分之一左右。有史学者认为,他是中国古代收复国土最多的人。此后新疆虽曾出现张格尔与阿古柏之流,但中华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中已形成民族共同体,少数人的野心家终究难以阻挡统一安定的历史潮流。从这个意义上讲,战胜地方反叛收复天山南北的乌雅兆惠以及全力支持他的乾隆皇帝实属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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