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知识增殖与知识利用辩证关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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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11 18:17 来源:博物院杂志

知识增殖与知识利用是近现代公共博物馆的内在矛盾,是现代社会对博物馆社会功用的规定的反映。这一矛盾是博物馆作为客观存在的本质体现,是博物馆区别于其他社会存在的主要矛盾。文章讨论了博物馆知识增殖及知识利用的特点和形式,讨论了二者作为矛盾中既区别又关联的辩证关系,二者在与对方的关联互动中包含着对方,并在双方的互动运动中向对方转变,在转变中将自我扬弃于对方。实践是实现博物馆知识增殖与知识利用矛盾转化并进入更高层次的根本路径。

近现代公共博物馆是历史的、自然的社会现象,是人实现认识自然界目的的活动,这一诉求是人在与自然界互动中发生并逐渐成为自觉的活动。近现代公共博物馆发生之时,人的活动足迹拓展到全球,人认识到自然知识和神学知识无力支持人对自然界的探究活动,无力满足因资本主义经济制度而发展起来的对自然资源的开发利用需求,同时资本主义制度使人成为独立自主的人,成为独立面对自然界的人。近现代公共博物馆是支持和辅助科研工作者、研究型教育机构开展科学研究的机构,博物馆科学研究为博物馆知识生产、增殖和利用奠定了实践基础和科学底色。
一、博物馆知识增殖

博物馆知识是在博物馆自然、社会、人文藏品资源支持下,通过科学研究而产生的知识。博物馆知识一般是在对具体藏品或藏品体系进行科学研究后获得的抽象性知识,其显著特点是与博物馆藏品或博物馆收藏的紧密相关。

博物馆知识增殖是将既有的博物馆知识作为新知识的资源,对既有博物馆知识的增加和优化。博物馆知识的增殖不是量的叠加和拼接,也不是物理性的凝练和挤压,应该是人的认知能力和智识能力进步的体现。博物馆知识增殖是对经典知识的扬弃,是将既有知识作为生产新知识的资源。

博物馆知识增殖的动力是人的认知能力的增强,与自然界的联系更加丰富复杂,探究了解自然界的诉求更加强烈。“实物藏品是博物馆知识生产的动力”的认识是需要商榷的,实物藏品是博物馆知识生产的物质资源的看法是对的,但知识生产不是物质在人头脑中的印记的描述,不是物质资源的整合与改造,而是人认识自然界的能动行为,是在既有知识的框架中和基础上开展的,是既有知识生产方法与新的藏品资源的结合,是运用新的科研方法与技术对藏品资源的抽象与分析。

博物馆知识增殖条件包括认知的、知识的、工具的、资源的和人力的。

博物馆是人类认识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工具,博物馆知识生产是人认识自然和人类社会的有目的的活动,也必然不是一劳永逸的,而是持续性的能动的活动。这一认识是博物馆知识增殖的认知条件。

新的知识门类和知识内容为博物馆知识增殖提供了新的目标和研究路径,如对历史物件的研究,早期聚焦物件本体,主要用考古学和历史学的理论;其后注意到物件的文化语境,引入物质文化、人类学的理论;近年来注意到物件的信息载体属性,将物件置于符号学、文化学、社会学的框架中进行阐释。这些理论和方法使研究者从多个维度、多种关联对博物馆藏品进行研究,极大丰富了博物馆知识体系。

博物馆知识增殖的工具条件是新的研究手段和分析技术的应用。

博物馆知识增殖的资源条件主要是藏品的增加。这些新藏品是自然界自然演进和人类社会发展的真实物证,它们充实、深化、细化了特定博物馆知识的研究资源;与博物馆知识相关学科的藏品,拓展了特定博物馆知识的研究视野。这些新藏品重构了博物馆研究资料结构,丰富了藏品间的关系,构成了新的事实现象。

博物馆知识增殖最重要的条件是博物馆专业人员。博物馆专业人员反映了民众了解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真实状态及其发展规律的诉求,是掌握了运用博物馆科研资源进行知识生产知识、技能和经验的专业工作者。博物馆专业工作的底色是科学研究和知识构建,贯穿博物馆业务活动的主线是知识生产与知识利用。博物馆专业人员是博物馆知识增殖的能动要素,博物馆内部的分工协同机制是博物馆知识增殖的制度安排。

博物馆知识增殖是在持续的博物馆知识生产和利用活动中实现的。博物馆知识增殖既体现在知识本体的增加和优化上,也体现在知识生产和利用活动过程的顺畅和效率提升上。博物馆典藏的构建和持续优化是博物馆知识增殖的客观体现。认知和获取新的研究资源,将新资源与既有资源进行整合和建构新秩序,这些活动都是博物馆知识的拓展与增殖;博物馆科学研究、学术交流、协同科研和成果评议是博物馆知识增殖的重要方式。博物馆知识只有在实践中发挥作用,激励进一步的知识生产和应用,才能实现其价值。博物馆科研活动是对既有博物馆知识在深度和广度上的拓展,是将博物馆知识置于多学科语境中进行跨学科的解读与重构,使博物馆知识生成新的知识形式及内容,如博物馆人类学、博物馆社会学、博物馆教育学等。学术评议是博物馆知识增殖的主要路径。学术评议有助于将博物馆知识生产成果纳入博物馆知识体系中,这是因为博物馆知识生产常常是局部的或片断的,学术评议则会从整体性的维度评论研究成果的学术价值,并赋予其适宜的学术位置,从而使片断性的学术成果具有一般性;博物馆知识增殖是在新的知识体系中对经典知识的扬弃,从而赋予经典知识以新的活力。博物馆知识增殖不是简单的知识拼接和折叠,知识拼接是将不同阶段的知识拼合起来,折叠则是将主题相近的知识内容隐藏起来。
二、博物馆知识利用

博物馆知识利用是博物馆与社会相互作用的主要内容,是将博物馆知识作为资源或工具以达到特定目的的活动,通常是将博物馆知识作为特定活动的客观、外在条件。博物馆知识应用则是将博物馆知识应用于生产的活动,以实现知识对专业工作的指导作用,通常将博物馆知识作为该活动的内在因素。

博物馆知识利用主体主要是观众和社会治理机构。观众是直接触及博物馆知识,并利用博物馆知识增进自身知识、提升综合素质的人群。观众将这些博物馆知识与自身知识结构进行整合,通过整合增强自身的学习能力,强化自身的学习兴趣。观众在利用知识的过程中,也会受到知识生产过程中的观念、原则、目的的影响,潜移默化地形塑自身的世界观、价值观、发展观。

近现代公共博物馆在现代社会治理中发挥重要作用。社会治理机构重视博物馆在培育公民意识和增强文化认同中的积极作用。博物馆是现代社会精神的产物,博物馆传播的现代科学知识有助于增强民众的科学意识,博物馆参观行为有助于观众养成公共道德;博物馆的知识利用反映了社会的价值观,彰显社会主流阶层的文化话语权和叙事方式,博物馆成为社会文化的压舱石和润滑剂。

博物馆知识利用包括体验、认知、反思、迁移、传播等形式。博物馆知识利用的特点是实物处于知识利用活动的中心或突出位置,实物是博物馆知识的物证和载体。除了实物,博物馆知识利用活动还涉及以实物为基础的图像、影像或文字符号,以及以实物、设计、空间构成的博物馆陈列展览。观众在与博物馆实物或实物构成的陈列的互动中,触及并利用博物馆知识。

需要注意,由于博物馆知识利用的“实物中心”特点,观众在博物馆知识利用活动中,或利用知识的完成态,或仅利用知识的片段,或利用作为知识载体的实物。这反映了博物馆知识利用的复杂性和多样性,这些知识利用活动可以拓展博物馆知识增殖的新领域,但也可能扭曲博物馆知识的内容和逻辑。
三、博物馆知识增殖与知识利用的社会属性

首先,知识增殖活动的社会属性体现在知识增殖的动力来自于自然界与社会发展的自然进程。为此,博物馆有责任在压缩的时空中呈现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并使之在与当下社会的联系中呈现其意义。其次,从现代知识生产方式看,博物馆知识增殖是社会化活动,是博物馆各专业人士的协同活动,也是对前人知识生产成果的扬弃,可以说,博物馆知识增殖是共时与历时交织的社会化活动。最后,随着博物馆知识与民众自我发展需求的结合,博物馆知识增殖活动主体呈现出专业与业余人士的结合,这里所说的业余人士是说他们多在业余时间参与博物馆知识增殖活动。业余人士多出于对博物馆知识资源及博物馆知识述说的关注,运用其自身的专业知识、技术和技艺对博物馆知识资源进行跨学科的研究或阐释,弥补博物馆知识研究的疏漏或纠正其错误,为博物馆知识增殖增添新内容。此外,前文所说博物馆知识增殖活动的多学科性,也是社会化的一种表现。

博物馆知识利用是社会化行为,是在社会化情景和社会网络中进行的。博物馆知识利用的社会属性表现为功利性、政治性和广泛性。博物馆知识利用的功利性主要表现为利用活动的有用性和追求利用活动的效益。体现功利性的价值和效益常常是根据利用者的社会需求的满足程度来进行判断,而不是基于博物馆知识的科学价值来判定;政治性主要表现为博物馆知识利用的社会治理用途,如公民教育、文化认同及身份认同等;广泛性则体现在博物馆知识利用的主体和受益者是全体民众。
四、博物馆知识增殖与知识利用的辩证关系

博物馆知识增殖与知识利用是辩证的矛盾关系。博物馆知识增殖是知识广度、深度的拓展与延伸,是新的知识内容的增加,是新的理论的建构,是跨学科研究拓展的新领域,将具有特殊性的研究资料和问题转化为一般性的知识;博物馆知识利用是知识的“窄化”,抽取知识体系中的知识片段,将知识片段处理为看似独立完整的知识体,使之成为相关学科的代表或标志。博物馆知识增殖与知识利用基于相同的知识体系,知识增殖的路径是特殊到一般以及事实到理论;知识利用的路径是一般到特殊以及理论到应用。

博物馆知识增殖与知识利用是矛盾的,二者有区别,二者又在与对方的关联互动中包含着对方,并在双方的互动中向对方转变,在转变中将自我扬弃于对方。知识增殖要拓展知识的疆域,使博物馆知识涵盖更大时空范围的事实,从而使知识可以被更广泛的利用者所利用;知识利用将知识用于处理特殊的具体事件,由此产生新的经验,将这些新经验用科学方法进行分析,从而丰富了知识内容。博物馆陈列是知识增殖与知识利用矛盾统一的例子。博物馆在设计陈列时,通常以现实问题作为提示和导入端口,以现实问题的因果分析和解决方案作为知识的呈现形式,这有助于博物馆将普遍知识与特殊事件相结合,将问题研究与既往知识相结合,从而实现博物馆知识的增殖。

否定之否定是博物馆知识增殖与知识利用的转化形式。博物馆知识利用是对知识的转化和对知识普遍性的消解,同时在利用过程中选择知识内容,限制知识的适用范围,用非知识性话语阐释知识内容,用非科学逻辑的叙事逻辑叙说知识内容。但是,知识利用的目的是知识的普及和应用,是对知识的肯定和推广,在对科学知识形式的否定中肯定了知识的内容;博物馆知识增殖是对知识利用的否定,即对个体经验的否定,将个体经验抽象为普遍知识。博物馆知识利用则是以普遍性知识反映真实的个体经验,使个体经验具有普遍性意义,从而使知识增殖具有充实的具体内容和现实基础。博物馆知识增殖在否定知识利用的内容的同时,肯定了知识利用活动的必要性和合理性。

博物馆知识增殖与知识利用是在矛盾的运动发展中实现并提升到更高层次。矛盾双方在自身发展中为对方提供了更好的发展条件,也为共同提升到更高层次创造条件。博物馆知识增殖为知识利用提供更多机会,为知识利用夯实科学基础,使知识利用更有力合理地回应各种问题,使知识利用更具可信度和权威性;知识利用为知识增殖开拓视野,提出了更多要处置的问题,激励知识增殖活动在新领域的开展。同时,知识利用也是知识科学性、真理性的重要检验手段。

实践是实现博物馆知识增殖与知识利用矛盾转化并进入更高层次的根本路径。实践将对博物馆知识增殖与利用矛盾关系的认识落实在博物馆知识增殖与利用的具体活动中,并在各自活动中注意到自身的转化与提升。博物馆知识增殖要关注思维与现实的同一性,要认识到知识是人的社会实践在头脑中的反映,博物馆条件的改变是实践的结果,也是博物馆知识增殖的动力。博物馆知识利用要关注将知识创造性地应用于新场景和解决新问题。
五、结语

博物馆知识增殖与知识利用是近现代公共博物馆的内生矛盾,是在公共博物馆发生之时的社会及历史条件下发生的。这一矛盾是博物馆作为客观存在的本质体现,是博物馆区别于其他社会存在的主要矛盾。博物馆知识增殖与知识利用矛盾的运动及转化促成了博物馆特殊的运动形态,这一矛盾的张力与矛盾双方的区别、运动与转化也使博物馆更积极地响应外部环境及内部条件的变化,支持博物馆与时俱进的发展。

随着公共博物馆内部分工的细化和专业化,博物馆研究与博物馆社会教育成为独立的工作环节,博物馆知识增殖与知识利用矛盾遂从隐形的浑然一体状态转变为显形的两方对置的状态。分工造成的博物馆知识增殖与利用分置一端的状态,掩盖了两者作为矛盾统一体的真相,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博物馆的活力和发展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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