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泛黄的签名表谈1949年“北平市文物界关于文物机关今后如何改进问题的座谈会”

笔者在收集整理北平和平解放初期对文博单位的接管与改造的相关档案中，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图书资料部查阅到一份“北平市文物界关于文物机关今后如何改进问题的座谈会”的签名表。图书资料部工作人员介绍，该签名表为历史博物馆（中国国家博物馆前身）原馆长韩寿萱后人提供。签名表为16开纸，纸张泛黄，共计2页。第一页最上面一行写着“请签名”，整页签满了参会人员的名字；第二页有半页是参会人员的签名，签名之下写着“1949.3.16.平市文物界座谈会（北京饭店）”。

从签名表可知，这次座谈会的召开时间为1949年3月16日，此时，北平和平解放后北平军事管制委员会文化接管委员会（简称“文管会”）刚刚完成对北平旧有文博单位的接管。

1949年1月31日，北平宣告和平解放。解放前夕，中共中央根据当时新解放的城市社会秩序尚未完全稳定的复杂情况，于1948年11月15日发布《中共中央关于军事管制问题的指示》，决定在城市军事管理的基础上实行军事、政治、文化等强制性的全面控制和管理，以军事管制委员会统一领导城市的军政工作。1948年12月13日，中央军委任命“彭真为北平市委书记，叶剑英为市委副书记、北平军管会主任兼市长”。12月21日，“负责接管一切属于国家的公共文化教育机关及一切文物古迹”的北平军事管制委员会文管会宣告成立，由华北大学党委书记兼教务长钱俊瑞担任主任。文管会下分设教育、文艺、文物、出版四部。其中，文物部负责接管北平市内的文物、博物馆、图书馆等单位事宜，“干部为华大（华北大学）调来，共6人，尹达（正部长）、王冶秋（副部长）、于坚（秘书）、罗歌、李枫、于谷，于谷后调往新闻出版部，到平后调王毅来部”。1949年2月2日，北平军事管制委员会由郊外移往北平城内的办公住所，开始对外办公。

为了顺利完成对文博单位的接管工作，文管会入城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如设立组织机构、制定接管方针、明确接管任务、确定接管对象等。入城后，有计划、有步骤地完成了对国立故宫博物院、北平图书馆、历史博物馆、北平文物整理委员会及国史馆北平办事处、沈阳博物院北平办事处六家单位的接管。3月6日，接管国立故宫博物院大会在故宫太和殿召开。文物部部长尹达“宣读了由叶剑英签署的、北平军事管制委员会‘关于接管故宫的第120号令’，同时宣布接管故宫的具体政策。他在报告中强调：‘今天，军管会接管，就是故宫结束过去的坎坷历程，走上新生的开始。’接着正式宣布：‘马衡院长仍任院长，全院职工原职原薪’并要求大家‘尽职尽责，努力工作，保证文物、古迹安全’。”在接管故宫博物院之前，文管会文物部在2月13日完成了对国立北平图书馆、沈阳博物院北平办事处、国史馆北平办事处三处文博单位的接管；19日，完成了对北平文物整理委员会的接管；3月2日，完成了对历史博物馆的接管。

对北平旧有文博单位的接管工作完成之后，根据北平军事管制委员会指示，工作“由‘接’的阶段进入‘管’的阶段” ，工作重心是对国立故宫博物院、北平图书馆、历史博物馆及北平文物整理委员会等单位进行业务改造，关停各单位“所进行的各项反人民反革命的活动”，在北平军事管制委员会的指导之下，进行了新的业务布置，使之在“人民立场新的文教方针下”“真正为人民所有，并为人民服务”。

在这样的背景下，1949年3月16日，文管会在北京饭店召开“北平市文物界关于文物机关今后如何改进问题的座谈会”。军代表为钱俊瑞（文管会主任）、尹达（文管会文物部部长）、王冶秋（文管会文物部副部长），从签到表看，到会人员共计40多位，分别为：韩寿萱、冯家昇、邓以蛰、马衡、金毓黻、赵万里、孙楷第、王重民、翁独健等。从整理的座谈会会议记录可以看出，还有部分与会人员当时并未在签名表上签到，如吴晗、钱俊瑞、尹达、王冶秋等。

钱俊瑞为会议主席并主持会议。钱俊瑞和文管会文物部部长尹达简单报告文物部已接管的各单位情况，说明召开这次座谈会的目的，希望大家对于人民的北平图书馆和故宫博物院提出改进意见。到会者对于国民党匪帮盗运人民文物一事，一致表示愤慨。清华大学教授邓以蛰提出，北平文化界人士应对国民党匪帮盗运古物提出严重抗议，发表抗议书，追究破坏古物责任，运美文物一定设法追回。对此提议全场一致通过。并推定郭沫若、马衡、王重民负责起草抗议书，于三日内完成。翦伯赞提出，文物由士大夫阶级转到人民手里，我们一定要注意普及，要做通俗化工作。最后，他提出“禁止古物出口”的主张。楚图南说，我们应该向人民政府提供意见正式成立图书文物专管机构，发挥古物在文化上的效用。田汉说：“故宫博物院一方面要为专家研究，但更重要的应使人民从故宫的一切看到历史事实，给人民以反封建与反帝的教育。”郭沫若说：“我们目前进行的战斗，一方面是军事的，一方面是思想的。今天在战争进行中能够讨论这个问题，是有很大意义的，我们在军事上摧毁反革命的力量，就目前形势看来，很快就能取得最后胜利，但在文化上思想上摧毁反革命力量，则需长期的努力。希望我们文化工作者加倍努力，取得文化上思想上的伟大的胜利。”最后钱俊瑞作了简短的结语，他希望全体文化教育学术人士，齐心合力，达到文化与军事胜利结合。他说：“文物部门与其他学术部门一样，它是属于人民的，因此，应当成为为人民利益服务的研究机关，达到‘大家所有，大家来办’的境地。”同时他表示，因为战争期间，各种意见不能完全实现，要一步一步才能做到。

对于此次座谈会，马衡日记中亦有记载：“下午一时文管会召开文物座谈会于北京饭店。主要问题为故宫博物院、北平图书馆如何改进业务。到者数十人。”

座谈会后，国立故宫博物院、北平图书馆、历史博物馆及北平文物整理委员会等单位，在“人民立场新的文教方针下”指导下，在北平军事管制委员会文管会的领导下，加快抓业务工作的改进，先后筹办了多个新展览。8月30日，《人民日报》刊发《北平四文物机关专门陈列室展览》，文章写道：

华北人民政府高等教育委员会所属故宫博物院、北平图书馆、历史博物馆、北平文物整理委员会等四个文物机关，于八月二十九日又有两个新的陈列室举行预展，高教会特邀请专家数十人参观，以广泛征求意见。座谈会上郑振铎、裴文中、范文澜、王冶秋等，相继发言，一致认为今天人民能把心爱的珍藏交给人民政府，以供人民研究欣赏，这种化私藏为公有的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与表扬的。关于将来博物馆的发展，大家认为应该着重在人民的历史方面，不要只注意在帝王贵族的圈子里，以说明谁是历史的主人翁，及社会发展的规律。并考虑将来的博物馆，是否除了保留几个最大的综合性历史博物馆外，则大量发展专门化的博物馆，以达到改变游览场所为社会教育工具的目的。按华北高等教育委员会所属四个文物机关，近来布置的几个专题陈列室如下：故宫博物院除已开辟的革命史料陈列室外，并布置了帝后生活陈列室、丝织品陈列室、玉器陈列室、禁书陈列室。北平图书馆布置了抗日史料陈列室、美帝侵华史料陈列室、中国政体资料陈列室及赵城藏经特展。历史博物馆有人民捐献陈列室与新收文物陈列室。北平文物整理委员会有历史古迹及文物建筑法式等图片陈列室。

“北平市文物界关于文物机关今后如何改进问题的座谈会”召开后，北平的文物、博物馆单位业务工作发生了根本变化，文博单位逐渐成为“以利用文物为教育人民之工具，以启发其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思想，并协助国家建设事业为工作之目标”。这些，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国家大规模开展文化建设，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刊于《中国文物报》2023年11月28日 第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