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性要素要求博物馆的阐释应具备明确的想法,该想法能保证阐释过程中的各大要素高度聚焦。尽管传统的藏品先行博物馆在策划基本陈列时,多数会选择倡导主流价值观的宏大主题,但越来越多的临展中出现了与个人命运有关、或生活化的小微主题。同时,随着一批新型博物馆——理念先行博物馆的创建,它们在立馆之初便会强调主题的重要性。山姆·哈姆认为缺乏主题的阐释注定是信息娱乐(infotainment)。比尔·刘易斯(Bill Lewis)也提出:如果我们头脑中拥有一个明确的主题,可发现多数事情会变得井然有序。如2006年重新开放的美国斯特朗国家游戏博物馆(Strong National Museum of Play),在2002年首次起草有关阐释的规划时,根据博物馆的核心藏品玩偶和玩具将其主题确定为“游戏的力量”,因为游戏可以培养想象力和发展创造力,并鼓励合作及批判性思考,而此项工作在投注3700万美元的博物馆转型中发挥出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
评估性是博物馆阐释中不容忽视的一环,它将揭示阐释是否最终让观众获益及其获益程度,所以理应被纳入基本要素。此与美国博物馆国家标准最佳做法的第五点“教育与藏品阐释”不谋而合,“教育与藏品阐释”的优秀标准特征中第八条指出:博物馆要对自己的藏品阐释活动进行评估,将评估结果用来规划和改进其活动。事实上,美国博物馆联盟在1971年即成立了认证委员会(Accreditation Commission),1974年又创建了观众研究与评估委员会(Visitor Research and Evaluation Committee,后改名为Committee on Audience Research and Evaluation),1981年还针对各类中小型博物馆推出了博物馆评估计划。可见,博物馆评估早已渗透至美国的博物馆行业中。与此同时,20世纪中期以来博物馆观众研究逐渐由边缘学科发展成为一门显学。尤其是在80、90年代,博物馆观众研究“急剧升温”,研究的题域不断拓展,不再局限在场馆内,还出现贯穿入馆前、中、后各个阶段的“前置性评估(front-end evaluation)、形成性评估(formative evaluation)、补救性评估(remedial evaluation)和总结性评估(summative evaluation)”。“观众收益评估”实际上与“博物馆观众研究”的目的一脉相承,两者都以观众为本,只不过“博物馆观众研究”集中于探讨观众行为、心理和体验效果,而“观众获益评估”则聚焦于怎样帮助观众构建意义,所以前者是后者的基础和前提。随着博物馆观众研究成果不断丰实,专业化程度日渐提升,需要将这些成果有效整合至博物馆阐释中,以有效改善阐释评估所呈现的结果。
五 余论
本文尝试对博物馆阐释中的四个基本问题——概念、类型、功能和要素进行全面地辨析与省思,并由此得出一些较为基础的结论:定义上,“interpretation”一词是德文 “Hermeneutik”的英译,两词乃同一所指,所以在探讨博物馆阐释议题时,大可不必深陷概念辨析的泥潭之中不可自拔。弄明白两个概念的内核即打通了不同学科、两种语言的“任督二脉”,使我们无需再为“哲学领域的诠释学与其他学科的阐释学究竟存在怎样关系,阐释学可否直接参考诠释学的研究成果”等问题心存顾忌且举棋不定。类型上,即便真实性、科学性依然是博物馆阐释的底线,但也不可以此为由对博物馆阐释的类型张冠李戴,博物馆阐释不等于神学和法学领域的阐释,后者关乎信仰或公正,属于独断型阐释;而博物馆阐释则属于探索型阐释,其并非绝对权威,依然需要依赖辨别事实真伪的理性思辨,以及鼓励观众在理解基础上的意义重构。因此,博物馆亟需突破自诞生以来被社会精英所赋予的殿堂光环,使普通公众也能轻松可及并获得理解。功能上,通过对博物馆在当代转型中的使命剖析,重思博物馆阐释在该转型中所应承担的责任。认识到阐释不但能使博物馆翻转视角,将观众声音制度化地纳入以促成他们更好地理解;而且能激发观众的想法、情感以帮助他们获得自身的结论;还能通过改变和强化态度以及确立全新态度,推动观众重建态度和信念以塑造他们的新行为。要素上,目前阐释相关的研究领域已涌现出诸多模型,笔者在借鉴最具共识性的TORE模型基础上,结合博物馆领域的阐释性展览模型、观众视角下的展览评价体系和美国国家标准最佳做法,提出适用于博物馆阐释的要素构成,分别为主题性、舒适度、组织性、相关性、有趣味和评估性。 首先,本文之所以要围绕阐释中的上述问题展开探讨,是因为该议题的重要性正在与日俱增。而概念、类型、功能和要素等是阐释议题中的基础性问题,如果不尝试对其加以辨析和廓清,那么将难以展开更为深入的讨论从而形成更加科学的认识,以便最终企及博物馆阐释的本质并真正贯彻其要义。理性思维与世界构成了镜像,这种认识活动的目的不仅有助于解释世界,更有助于改造世界。否则博物馆的阐释实践,可能会类似“空棘鱼”的成长历程,这种奇特的原始鱼类在从胚胎长到成年的过程中,大脑不仅未得到发展,反而萎缩。换言之,我们不能仅仅热衷于提升博物馆阐释在技术操作等实践层面的能力与水平,而忽视对其具备指导功能的理论问题的澄清与界分,尤其是针对其中的基础性问题。 其次,对博物馆阐释基本问题的讨论不能受限于博物馆学的话语体系,否则将会导致一系列的“洞穴假象”。为此本文尝试将哲学和其他学科的阐释学相关研究引入,把博物馆阐释置于相关学科领域的整体框架中,从而认识到博物馆领域中阐释的复杂性和多元性。因为诠释学的主要对象是语言,其主张能理解的存在就是语言。尽管伽达默尔将其扩展到历史、艺术品和文化等,但多数情况下其探讨的仍主要是语言的理解问题,任务为翻译和解释。而实物的理解却迥乎不同,还需要依赖翻译前对包罗万象之物的多层次研究,以及在解释中对物相关研究的视觉转化和表达,难度可想而知。 当实物一览无遗地在我们眼前呈现,它只是拥有广延性和深度感的物质实体,而非具备沟通、启发和教育意义的传播媒介。但是倘若它们从原来那个“真实的”环境中向博物馆这个“人为的”环境中转移,其状态、含义和价值将发生改变,进入一个全新的传播领域。加之博物馆的当前使命已转变为:如何更好地利用物及其所载信息以最大程度地服务受众。所以,此时的博物馆已不能仅向观众传播权威知识,而对观众是否理解其传播的信息置若罔闻,并且以强调研究的专业性和客观性加以回避,殊不知博物馆归根到底是一种大众传播媒介而非学科知识的输出平台。所以,亟需为大众的认知局限搭建“理解”的桥梁。以“种族:我们是如此的不同(Race:Are We So Different)?”展为例,该展并未传播有关种族的海量专业知识,而是将种族和种族主义的故事娓娓道来,有些使用第一人称,让观众明白种族并非科学事实,而是一种社会建构,需要一起来理解并共同克服。遗憾的是,当前博物馆阐释多实践探索而少理论构建,而单纯地追求实用主义虽然能一定程度上推动实践改进,但始终难以发展出具有普世价值的理论指导。为此,我们需要立足“促成物人信息沟通、实现人的意义构建”这一博物馆阐释目标,从基础性问题起步,通过叠加思考首先形成对基本问题的深刻洞察,尔后展开系统化地理论探究,并以理论与实践的良性互动、协调并进作为我们的诉求和旨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