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历史博物馆作为被观看的客体,以历史遗存为基础、以叙事为核心、以沉浸式体验为吸引观众达成展览目标的途径。历史博物馆以历史学及相关人文社会学科为知识框架,能够从时间维度呈现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其展示的核心是人类社会各个层面状态的变化。
从展览内容看,历史博物馆的底层逻辑与其他以“物”为核心的博物馆从创立之初就有所不同,它以“事”为中心,通过讲述国家、民族或地域的发展历程,寻求相应的群体认同与相关的权力认可。因此,历史类展览是现代国家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一种重要媒介,它建立在国家主流政治思想基础之上,具有特定的意义指向。
沉浸式体验意味着打破了看与被看之间的界隔,让观看主体的精神与被看客体的存在融为一体:观看主体因沉浸而专注,因专注而产生共情,因共情而更深入地理解被看客体,同时沉浸式体验也能让观看主体忘掉平日的本我而产生一种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的奇妙感受。营造历史体验意味着让展览空间成为一个富有感染力的整体,以空间环境的方式“包裹”观众,观众沉浸在一种空间尺度的情境中直观感受展览。
摘 · 要
“器”与“道”是中国传统文化对物质与思想意识的指称,《周易·系辞》中有“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下者谓之器”。在“道”与“器”之间还有“象”,“象”蕴含了直观具象的“器”与超越具象的精神之“道”。明末清初王船山由《易经》发展出“盈天下皆象”“天下尤象外之道”的哲学思想,认为“象”具有乾坤一体、错综为一的特征,能够实现两端一致而各不偏废,确立了“器—象——道”三位一体的中国传统思想。而在当今反思西方思想文化差异确立文化自信的大背景下,“象”被重新发现。王树人认为“象思维”是人类共有的本源性思维,其最初形态表现为前语言、前逻辑的思维,在“象形”的前提下和在诗意联想中,通过“观物取象”与“象以尽意”形成了一种感悟性的思维方式,达到主客一体之体悟。
(图片:以“象”为先的历史博物馆展览|来源:博物馆新论)
一 · 历史文化的沉浸式表达——以“象”叙事
约翰·伯格曾说过“观看先于言语。儿童先观看、后辨认、再说话。”实际上,这也是人类普遍的认知过程。对于展览,观看是信息传达、沉浸体验、观念更新等几乎所有目标达成的起点。观看首先是视觉被吸引,吸引发生于观众走进展厅之际,此时观众尚未观看到展品的细节——器之形,也未领会到历史的意义——无形之道。观众观看到的首先是“象”,感受到的吸引力也来自“象”——所有的“器”构成的“场”——具有历史感的整体。在历史博物馆中,由“自然”与“人工”元素聚合在一起形成的景观便是一种整体的“象”。
叙事型展览的构建过程一般是先明确主题,即确立“道”,再组织展览中的各种“器”构筑景观、形成富有吸引力的“象”,“器”包括展览空间中的物质存在(如展品、媒介物、环境实体)。参观者在观展过程中观众首先被整体的“象”吸引,进而仔细观看各种“器”,并结合媒介物的说明最终认知“道”。从观看角度理解展览,“象”是起点;从吸引观众的角度而言,如何构建“象”也应该是思考的起点。因此,历史博物馆展览的沉浸式表达应以“象”为先,这是展览的一种构建途径,也可以看作一种基本的思维方法。
例如在四川金沙遗址博物馆“王都剪影”展厅中,沉稳的大地色系、静谧昏黄的灯光、简洁低调的空间造型以及古朴的陶器展品,这些元素共同形成一个整体的“象”、进而建构成一个“场”。营造出极具历史感的氛围,就能够让观众进入展厅之时沉浸在环境整体的“场”中。
(图片:四川金沙遗址博物馆“王都剪影”展厅|来源:网络公开)
二 · 历史博物馆沉浸化景观——以“器”呈现
博物馆以收藏为根基,虽然历史博物馆的叙事性增加了媒介物的比例,出于对体验的追求加大了场景数量,但是文物的历史价值与原真价值不可替代,对于大部分展览而言,文物展示仍然是最重要的部分。
一般情况下,对于单个文物展品的展示重点在于“器”,因为单体难以形成叙事,也难以营造景观化的体验。当多个文物聚合为展品群时便形成了格式塔,物与物之间的关联聚合呈现出超越个体相加的群体效应,由此形成具有叙事性的景观化图示。
文物组合而成的展品群具有类似人类社会的性质,品类越丰富,其叙事性就越强。例如,美国盐湖城教堂历史博物馆以大量实物陈列的方式讲述了摩门教开创的过程,与衣食住行有关的物品聚集存一起,虽然没有模拟某个具体场景,但是已经形成了一种直观的生活景观,从日常物品的组合巾,比如白色的蕾丝长裙、精致的家具、丰富的乐器,都可以看到摩门教徒的生活状态及其对于美与精神文化的追求。反之,物品的品类越窄,叙事性就越低,展览的说明性和研究性也相应增强。或者重在展示其艺术价值。
(图片:美国盐湖城教堂历史博物馆|来源:网络公开)
三 · 参观获取沉浸式心流体验——以“道”明心
对于历史博物馆展览,如果说“器”是展览之中的有形之物,以文物、历史遗迹为中心,那么“道”则是展览传达的历史意义、精神、价值之类的无形观念,这既是历史展览的出发点,也是历史博物馆建构的归属点。
例如有些博物馆建造在天然的历史景观之上,这类建筑带来的历史感非常厚重,能够传达的意义也更为深刻。在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下,馆方策划展览主要集中于引导观看与说明阐释。说明通常是对于“器”的客观属性的解释;阐释则着重于“道”,通常采用历史叙事的手法,“激活”沉睡静默的历史遗迹,呈现其背后的历史故事,具有画龙点睛的作用。这类展览的“人工”部分在内容与形式上需有所节制,尤其是形式不能喧宾夺主,就像风景区的游览设施在视觉表现上一般都比较低调,以保持自然风光的完整性和观赏性。
像德国柏林的恐怖地形图博物馆即建立在被炸毁的盖世太保和党卫军总部的建筑废墟上,同时紧邻一长段保留下来的柏林墙,其展览有室外和室内两大部分。室外部分构筑在裸露的地下室残垣之前,此处曾经有许多政治犯被拷打和处决。“1933·柏林·独裁之路”展览主要以展示历史照片和文献的方式呈现,形式简洁通透。参观者沉浸在柏林墙下的纳粹废墟之中,相比其旁边新建的博物馆更让人印象深刻。
(图片:德国柏林恐怖地形图博物馆|来源:网络公开)
在加强沉浸感、实现“道”的传达的多种手段中,暗示是一种重要的表达方式,一般通过光效、体量感、空间感、文字、图像等暗示因素来实现。这样的方法被大量地运用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设计中:入口处设置狭窄的通道,给人以紧张、逼仄的感受;“人类的浩劫”五字凹凸不平,“浩劫”二字向内凹陷,在灯光下产生鲜明的变化,给人以无比沉重的感受;史料馆内的地势高低不平,与倾斜的墙面配合,使参观者在参观、行进的过程中产生压迫、错乱、冲突的感受。通过各种暗示手法的使用,使参观者沉浸在历史场景中,达到心流状态。
(图片: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来源:网络公开)
编者后记
沉浸式历史博物馆展览中的景观意味着多种因素构成的具有一定叙事与意义表达的空间图示,它由历史遗留物与多种媒介物构成,并具有“器——象——道”三个层面。“器”通过历史物品的呈现诉说讲述着“道”,而“象”作为蕴含着“器”与“道”的感知整体,形成吸引观众的第一印象,也成为营造体验的关键所在。如何做好“器、象、道”三者的统合,是历史类博物馆创意营造沉浸化表达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