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的笺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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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15:55 来源:皇史宬

清乾隆七年（1742年），刚刚进入新岁的第三天，苏州织造图拉的心情却有些惶恐。这一天，他接到了乾隆帝的申斥，原因是派给他承办的一批福字和对联出了问题，尺寸明显短小不说，墨色也消退了不少。心情不佳的乾隆帝不但命人斥责，还专门说明，这样的活计“嗣后不必着图拉办做”。图拉即刻上折请罪，除了一番恳切的自责和剖白之外，也解释了出错的原因：福字和对联书写在特制的朱砂金龙绢笺上，在天气寒冷干燥的北方，绢笺材质会抽缩，因而尺寸变小；而制作绢笺必须经过胶矾工序，矾的分量稍重，就会使墨色发生消退。图拉本人到任不久，缺少办理类似差务的经验，考虑不周以致出错。乾隆帝接到奏折后余怒犹未消：“看来汝颇放肆，不知小心矣。慎之！”

❖ 苏州织造图拉为画金龙朱笺福字对联尺寸短小皇上宽恩申饬事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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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帝本人雅好众多，他热衷于修纂刊刻典籍，与臣下吟咏唱和，搜求珍奇古玩，制作各类器物。他还特别喜爱书法，万幾之余，每每耽于笔墨尺素。自然，他日常起居的每一处殿堂轩阁，都常备素日喜爱的文房清玩，而笺作为经过再加工的精美纸张，是乾隆帝案头的御用之物，样式精美，制作考究。

宫廷特制

从来源看，大部分乾隆帝御用笺纸，是由皇帝指定专人订制的。这一类笺纸多由内廷发下原料，提供式样，在制作过程中，有的还得到乾隆本人的专门指导，因此既是御用笺纸，也是御制笺纸。清宫档案中相关的记载不在少数。如乾隆三十四年，内廷遵旨发给杭州织造西宁净面高丽纸八十五张，让他按照纸样染做白粉笺纸。乾隆四十年三月间，内廷一次下发新宣纸六千张，分别交给两淮盐政伊龄阿、长芦盐政西宁、淮关监督寅著、苏州织造舒文、杭州织造福海和江宁织造基厚每人一千张，要求制作五色粉笺纸。并在谕旨中明确指出，要将宣纸两张合裱成一张，笺纸的一面画折枝碎花或金钱菊花、流云蝠的花纹，另一面洒金，两面都不要画边线。后来又专门下旨增添了升降行龙的纹样。制作这些笺纸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事，裱、画、洒金样样都是纯手工制作，费时费力不说，还要确保张张精良，非高手工匠不能承接，否则难保不会出现舛错，受到责罚。次年正月间，两淮盐政伊龄阿将完工的笺纸解交到京，乾隆帝看后还专门提出意见：“此次送到笺纸，金色浅淡”，要求以后再办时，“金色要再红些”。而直到次年的九月，江宁织造基厚才把分配给他的笺纸制作完毕。

❖ 江宁织造基厚为奉旨传办笺纸办竣解交事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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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进献

笺纸的另一个来源则是各地官员的进献。按照当时的制度，各地官员每年都有几次循例进贡，包括年贡、万寿贡、端阳贡等，还需按照节令进献各地土特产，称为土贡。其中安徽、江苏、浙江等地督抚和三织造进献的物品中，都有精美的笺纸。两江总督的贡品中，有泥金长联绢笺、五龙朱砂绢福方和宣纸；江苏巡抚例贡，有云龙福字绢笺、五色泥金绢笺、五色泥金蜡笺，云龙大小福方朱笺、云龙长寿字朱笺、云龙大小对朱笺等；安徽巡抚例贡除徽墨、歙砚和朱锭，必有宣纸，并且细分为古色宣纸和本色宣纸，此外还有朱红泥金云龙福字笺、泥金各色对笺等；浙江巡抚例贡之物，有朱砂描金龙福字笺、银红和淡黄色加宽加长洒金绢笺、五色洒金细绢笺、各色粉笺，各色蜡笺等项；江宁织造年贡包括朱砂福字绢笺、五色泥金蜡笺纸、仿藏经纸等项。总之，各地进献笺纸的名目花色繁多，数量则从每种数十张到上百张不等。

❖ 江苏巡抚闵鹗元为办解绢笺起运日期事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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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些笺纸来自藩属国的进献。比如朝鲜国此时的贡品中就可以见到九色诗笺、四色联笺、各色书笺、镜光纸、竹清纸等名色，这些笺纸也曾被乾隆帝分赐给皇族和朝臣。而在乾隆朝《养心殿造办处收贮清册》中关于纸张类库贮的记载，也多见西洋纸、西洋金花纸、东洋纸、日本纸、高丽表纹纸、高丽蜡花纸等名色。

梅花玉版笺

据前人考证，康熙年间已经有人开始制作梅花玉版笺了。这是一种高级纸张，需在皮料宣纸上经过施粉、打蜡、砑光、绘制纹样等繁复的工序才能制成。乾隆时期，它的制作工艺更加精良细腻，成品纹样淡雅优美，润墨性浓淡相宜，因而深得乾隆帝喜爱，他曾经多次下旨专门制作。档案记载，乾隆三十八年六月十三日，内廷发给时任两淮盐政李质颖“旧纸一千九百四十五张，笺纸式样四张，冻石戳记两方”，要求他制作“三色绘画笺纸”和“画冰裂纹梅花笺纸”。此处所说的“旧纸”，可能是指古色宣纸。李质颖在汇报工作进度时提到，他为制作此笺专门挑选了一些高手工匠，仿照宋代蜡笺的制法，按照指定的颜色、花卉图样精心制作。或许是李质颖办差比较尽心，次年十月二十八日，乾隆又发下新宣纸五十张、戳记一方，让他仿照此前做过的梅花玉版笺纸，“用宣纸成做整张梅花玉版笺五十张，得时印用戳记送来”，对纸料、名色和用印都有明确的要求。值得注意的是，办理此类活计往往都有随发下的“戳记”，这是指专门的印章，以便在笺纸成品上钤盖印文，以此作为标识。存世的此类笺纸缘角处印有“梅花玉版笺”朱色长方标记，应是当时随发的戳记所印。

❖ 梅花玉版笺

梅花玉版笺作为乾隆帝喜爱的笺纸，除了常伴他的书案，还用以赏赐臣僚藩属。乾隆四十九年举办千叟宴时，朝鲜国国王遣使赴宴，乾隆帝念他“忱悃甚属可嘉”，特赐文房珍玩若干，其中的笺纸类一共赏赐了四种，按次序是：梅花玉版笺二十张，仿澄心堂纸二十张，花笺二十张，花绢二十张。此处的“花绢”应属绢笺类。

淳化轩御制笺

淳化轩在圆明园内，建于乾隆三十四年前后。今故宫宁寿宫内的乐寿堂，就是仿照淳化轩的规制而建造的。乾隆帝对淳化轩颇为青眼，曾有意在归政之后将其作为颐养之所。作为标记，此笺一般钤有“御制淳化轩刻画宣”朱色印文。存世的淳化轩御制笺多以云龙纹样作为装饰，与梅花玉版笺和仿澄心堂纸相比，似乎少了几分文人的自然随性，多了一些皇家的威严。

❖ 淳化轩刻画笺

除了上述几种代表性的笺纸，在乾隆朝档案中，还可见到“仿明仁殿笺纸”“仿晋侧理纸”“仿宋金粟山藏经纸”等专料、专样、专办的御制笺纸，不再枚举。总之，乾隆帝对笺纸一物的珍视，是个人情志的体现，也是对此前文人爱笺传统的继承和发扬。而皇帝的身份和当时的国力决定了他能把个人的喜好上升为举国关注的文化盛事。

时光流转，昔日制笺“浓染红桃二月花，只宜神笔纵龙蛇”的盛景已悄然而逝，今天的我们大多只能从诗句和图片中去体味彩笺尺素的余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