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初年太宗朝时,燕文贵在汴梁街头卖画,被画院待诏高益发现并举荐,进而得到皇帝赏识,相传其画作有《江山楼观图》(以下简称《江图》,图1)、《秋山萧寺图》、《溪山楼观图》等。《江图》卷尾署:“待诏□州筠□县主簿燕文贵□。”该图山势雄奇、江湖广袤、楼观壮丽、人物精微、风雨扑面,是最能体现“燕家景致”的传世名作,它是现存最古老的纸本山水画。《江图》原名《溪山风雨图》,明代书画大师董其昌记载:
宋元名画,余所藏各家甚备,惟燕文贵小景未见耳。昨年于潘侍御翔公邸舍见《溪山风雨图》,行笔润秀,在惠崇、巨然之间。借观旬日,写此图以拟之。[1]
图 1 ˉ 北宋燕文贵《江山楼观图》,纸本设色,32cm×161cm,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藏
清末之际,这幅山水长卷归于鉴藏家完颜景贤。完颜景贤在《三虞堂书画目》中,依然以《溪山风雨图》记录。民国初年此图流入东瀛,1930年出版的《爽籁馆欣赏·第一辑》内藤湖南序言仍称:“燕文贵之写《溪山风雨》。”后因日本汉学家长尾雨山题签“江山楼观图”,遂有今名。(流传见附表)
一
《江图》画卷尾部左上方有两方宋代朱文印,晚清鉴藏家李在铣辨认出一为“崇兰馆”,另一大方印“第二字似州字,末行似观察史印四字”,但未考证出印主人是谁,且误辨“使”为“史”。晚清另一位鉴藏大家完颜景贤识为“秀州管观察使印”,并认为系崇兰馆主人赵子昼知秀州时所加。今细察画卷上印文,完颜景贤漏掉一“内”字,印文右半“秀州管内”,左半“观察使印”,完整印文为“秀州管内观察使印”(图2)。甘肃省博物馆藏有一件宋代印牌,正面刻“熙州管内观察使印牌”(图3),背面刻“牌入印出,印入牌出”,这件铜印牌是研究宋代符牌制度的重要实证,可与本画卷上的宋代官印互为印证。明代巡抚都宪张琏在疏浚漕河时,得到四方古印,皆盘螭结纽、形制古朴,堪称稀世之宝。经研究发现,印文分别是“寿亭侯印”“鄂州管内观察使印”“镇江府御前驻扎都统制印”“都巡检使之印”,但是张琏不知道后三方古印是哪个朝代的。后向同朝博学多闻的程敏政请教,才弄清“鄂州管内观察使印”等是宋代官印。程敏政在《篁墩文集》记载的这件逸事[2],可佐证宋代此类官印的印文内容。
图 2 ˉ “秀州管内观察使印”朱文大方官印
图 3 ˉ“熙州管内观察使印牌” 铜牌,甘肃省博物馆藏
据“秀州管内观察使印”和“崇兰馆”两印,可知宋代赵子昼曾经收藏过《江图》,他也是目前所知道的最早收藏者。赵子昼(1089—1142),字叔问,燕王德昭五世孙。年少时端厚警敏,秀颖特异。稍长,嗜书如命,广览强记。徽宗大观元年(1107)进士,为宗子第一。宣和初年,充详定《九域图志》编修官,后迁刑部员外郎。南渡后,官任太常少卿、兵部侍郎。赵子昼精于游艺,书法尤为识者所推崇,篆、籀、楷、隶皆力追古人,元末明初史学家陶宗仪评价其“酝藉该洽,蓄书近万卷,多所亲校,过江篆字为第一”[3]。如今,赵子昼的书迹难觅踪影,国家博物馆所藏宋拓本《澄清堂帖·卷十一》之《章草急就章》后有其题款[4],尚可略见风韵。宋高宗赵构曾下旨借其家藏《定武兰亭》,令人精摹,别付碑板以广后学,并于绍兴元年(1131)八月十四日御书跋文[5](图4)。绍兴四年(1134)九月,赵子昼为徽猷阁直学士,知秀州。次年七月,试尚书兵部侍郎,移知平江府[6]。赵子昼钤盖“秀州管内观察使印”,当在1134年9月至1135年7月这段时间内,距今大约九百年了。宋代士大夫用官印识私藏,屡见不鲜,如阎立本《历代帝王图》,周必大所钤的“中书省印”,波士顿美术馆藏《北齐校书图》上的“隆兴府管内观察使印”。此后,赵子昼寓居浙江衢州凡七年,直至绍兴十二年(1142)四月去世。赵子昼居衢州期间,治园筑馆,取《楚辞》“光风转蕙,汜崇兰些”之句,命名为“崇兰馆”,经常同好友程俱、陈与义游览其间,吟诗酬唱,从容逍遥,并命画家江参作图及令画史绘像[7]。程俱记录了三人在《崇兰馆图》上题诗情况,赵子昼和陈与义各题二绝句,而他赋诗四首唱和,兹录陈与义诗作如下:
两公得我色敷腴,藜杖相将入画图。我已梦中多识路,秋风举袂不踟蹰。
奕奕天风吹角巾,松声水色一时新。山林从此不牢落,照影溪头共六人。[8]
图 4 ˉ 宋御府拓定武兰亭卷赵构和游似跋
江参的《崇兰馆图》今已不见,但“崇兰三结义”的千古雅态,犹可从陈与义的诗句中追慕。《江图》卷尾的“崇兰馆”朱文长方印,可推估赵子昼居衢州时所钤,时间在1136—1142年。今画面三分之一、三分之二接缝处上方约略可见二方朱印,细辨剩余笔画,对照卷尾“崇兰馆”印文,可以判断亦是“崇兰馆”三字。据程俱《北山小集》记载,赵子昼还藏有燕文贵《雪景图》《山水图》。建炎二年(1128),程俱在《雪景图》上题诗,诗云:
一壑回环十二峰,茅茨送老白云封。如今尘里看图画,却愧当年邴曼容。[9]
另一首作于绍兴二年(1132)或更早时候的《用叶翰林韵题赵叔问〈燕文贵山水〉》,颇可玩味,诗云:
列岫轩窗五柳门,瀼西林谷渭南村。一区正欲寻幽处,指点丹青得细论。[10]
二
历经漫长的近500年时间,《江图》不知何时从赵家流出,中间又不知如何流传辗转,画卷上终于出现明代藏家的鉴藏印迹。卷首右下方钤有“博平侯章”(图5)“郭氏卫民家藏书画印”两方朱文印,卷尾左下方有“郭卫民鉴定真迹”一方朱文印,这三方印的主人是明代天启、崇祯年间的勋戚博平侯郭振明。因为“博平侯章”钤盖在一块山石上,黑褐色和朱红色互浸,兼杂山石纹理,“博”字殊不易辨,以致画卷后来收藏者李在铣慨然而题:“前有郭氏卫民暨□平侯印,不知其人。”
图 5 ˉ “博平侯章”朱文方印
郭振明于史声名不著,其事迹零星散落于史料之中,生年不详,但参考其妹孝元贞皇后郭氏(1580—1613),可推知其生年早于1580年。甲申(1644)巨变时,郭振明因追银被李自成军掠杀。钱士馨当时刚好在京城,记录了这一惨剧,他在《甲申传信录》卷四记载如下:
博平侯郭振明,追银被掠而死。振明于戚臣中颇称贤而好义,虚躬下士。二月初,犹募宿儒于五城设教,令民间子弟负笈就学,使贫者不以脯修自用。一时贤之,而无补于时。惜哉[11]!
明末清初大思想家顾炎武在《明季实录》之《勋戚臣死节记》中记载了郭振明的情况,云:“博平侯郭振明涵星,江浦籍,齐东人。”[12]关于郭振明最为详细的资料,见于宋起凤的《稗说》之《李、郭戚畹》,这篇文章十分重要,详录于此:
戚畹中有李皇亲子皋,郭皇亲振明,两人具高致雅足传。戚畹郭公,号涵星,好学,亦善书,书法米。平生自朝会外,休沐之暇,谢绝宾客,常临摹不释手。小倦则呼酒征歌,恒与长安文士游。于同列朝贵,反漠然不相接比。孟津觉斯王公方以书知名,郭独岳岳不肯下,尝谓曰:“今人学书,动称古法,然须变质为主。苟徒貌古人之成迹,窃其一二,而运笔任腕,不觉己意交乘。纵曰我熟某家,未造作者实地,自行己法,是名野战,难欺识者。且右军诸公千载以上,比当从古字宜矣。至今诸帖,无一不与时合。乃孟津于结构姿态不能化己质,又好奇用古字,雅称述古,其愈失矣。谓之解书则得已,若云代兴或未之许也。”其论书不相下如此。第其书出,士大夫亦重之,终以戚畹故,又性不肯俯仰,止著名畿辅间,而四方无知者。寇乱,为所执,立索多金。郭虽外家,世淡泊,无私营谋利之事。除守其田宅,所出仅供食指,素鲜厚资。一旦与诸戚畹同刑酷备,至卒郁郁中。寇祸,无皋之潜身远见,然亦坐于不能孑然长往也,其行则大殊于庸流矣。[13]
这篇传记提供了相当丰富的信息:第一,郭振明乐与文士游,不喜结交朝中勋贵,处世淡泊;第二,书学米芾,有造诣;第三,批评王铎的书法,称“谓之解书则得已,若云代兴或未之许也”;第四,因被俘索金而死于酷刑。
此外,崇祯二年(1629)九月一日刻的《东安门公会施茶碑记》[14](图6),碑文落款“太子太保、左都督、锦衣卫堂上都指挥同知、临淄郭振明顿首拜撰”,碑文起首“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傅兼太子太师、前军都督府博平侯……奉钦命祭告”,亦郭振明头衔。碑文立意奇特,行文流畅,兹摘录一段如下:
大地皆火坑也,自宰官卿相以至贩夫走卒,胸中皆具数斗火焰,以竞趋于广陌长衢之间。我佛具大慈悲,常以杨枝净水洒然沃之冰冷,故佛乘之最妙法语曰“醍醐”,曰“甘露”。无非为火坑中人一为之救援,而不使之焦烂于争名争利之城,其普度群迭亦良至矣。乃有善知识通此意而作佛事,则施茶之会是也。
图 6 ˉ 东安门公会施茶碑记(郭振明撰)
四川师范大学图书馆珍藏南宋活字本范祖禹《帝学》,书首钤有明代文彭“两京国子博士”朱文长方印和“郭振明卫民氏书画印”[15](图7)朱文大方印。“郭振明卫民氏书画印”印文篆刻风格与《江图》卷首“郭氏卫民家藏书画印”(图8)如出一辙,疑两印章是同一人所刻。古籍珍本《帝学》书首这方印至关重要,它解释了博平侯郭振明与郭卫民实系一人,卫民乃郭振明之字也。搞清楚了郭振明字号及其雅好等情况,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他大概是什么时间在《江图》上钤印?
图 7 ˉ《帝学》书首“郭振明卫民氏书画印”,四川师范大学图书馆藏
图 8 ˉ“郭氏卫民家藏书画印”朱文长方印
万历二十九年(1601),郭振明妹妹郭氏册封为皇太子妃,万历四十一年(1613)十一月薨。明熹宗登基后,追尊嫡母郭氏为孝元贞皇后。天启元年(1621)闰二月郭维城封为博平侯,天启元年(1621)闰二月十四日其子郭振明袭博平伯。[16]可见郭维城封侯后不久便去世,至于去世原因,史料无载,但同时期的刘应宾(字元桢,沂水人)写了一首七言古诗[17],诗中透露祸起萧墙,惊心动魄。天启二年(1622)九月,加博平侯郭振明少保兼太子太保[18]。由此可以判断,郭振明封侯时间在1621年3月至1622年9月间。又据《容台别集》卷四记载,董其昌云“昨年于潘侍御翔公邸舍见《溪山风雨图》”,潘侍御翔公即天启朝御史潘云翼(按,其论证详见下文)。天启五年(1625)四月,潘云翼由湖广道御史升太仆寺少卿[19],在此时间之后称呼当为潘太仆或潘少卿了。董氏所言“昨年”最晚不超过天启四年(1624),此时图已归潘氏所有。因此,郭振明钤盖“博平侯章”,时间上下限在1621—1624年,距今近四百年了。
概括而言,天启年间《江图》的收藏者郭振明,字卫民,号涵星,出生在1580年之前,卒于1644年,自署郡望临淄人,史载为顺天人。其父郭维城,锦衣卫指挥佥事,以女贵而封博平侯,父卒后郭振明袭博平伯,后进封博平侯。居京城淼园[20],携文人雅士交游其间,淡泊处世,颇称贤且好义。好学,其为文亦奇,见之于《东安门公会施茶碑记》。书学米芾,颇有造诣,点评王铎书法表现出很高的鉴赏水平。曾收藏北宋燕文贵《江图》和南宋活字本范祖禹《帝学》,可称鉴赏家也。
明末清初王朝更替,《江图》几度易手,皆在山西籍官员或雅好者之间进行。其间流传经过,画卷拖尾傅山的题跋有很详细的记载,全文兹录如下:
此偏关万金吾家藏,而转之太原潘氏。董太史曾向潘借致京邸,临七八日,今董太史《容台杂著》载之甚详,所云“燕文贵画,借自潘氏云云”,即此卷也,旧有董太史亲题一段于后。先帝癸未,绛孝廉韩雨公来太原,潘氏见之。韩既精鉴赏,而一生书画之契,又莫逆于董,见而爱之。遂重构于潘氏,收之行笥中,以为宝。笥,寄之省城,遭乱散失。谁何俗人,见有董字,遂割去,独遗前画纸,挼搓无人顾。道士王清虚者,过市,认得是雨公笥中物,易而庋之东瓮城靖,以待价。祁戴仲过靖,见之,讶其笔奇古,清虚告其来历。戴中征诸贫道,贫道曰“然”。戴仲遂以雨公之爱爱之,重装寓目。此卷既不得于韩,而终能遇戴,可谓良会。戴仲好古画法书器皿,见之若渴,不惜削划田舍而有之,今之奇人也。余曾见雨公一旧紫端砚,随用之有年矣,乱后亦归于王清虚,坚润无比。戴仲即用白镪百十钱,易归文房,可谓笃好。如此高韵,岂得一世。
文中提到的偏关万金吾,是明代名将、蓟辽总督万世德次子,名邦孚,字叔向。万世德才兼文武,给儿子取名颇有讲究。春秋末期晋国大夫羊舌肸,字叔向,曾有名言“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名字即源于此。万邦孚因平倭有功荫官生,担任锦衣卫正千户、指挥佥事等职。明代锦衣卫负责皇帝警卫,故以古职衔称万邦孚为万金吾。五代董源《夏山图》(今藏上海博物馆)后有一段董其昌的长跋,非常有趣,可看出万邦孚与董其昌交往密切,摘录一段如下:
迨壬申应宫詹之召,居苑西邸舍,是时收藏家寥落鲜侣,惟偏头关万金吾好古,时时以名画求鉴定,余因托收三种,此卷与巨轴、单条各一,皆稀世之宝,不胜自幸。岂天欲成吾画道,为北苑传衣,故触着磕着乃尔。然又自悔风烛之年,不能恳习,有负奇觏也。乙亥中秋书。
崇祯五年(1632),董其昌以77岁高龄抵京,参与编修实录,万邦孚经常拿名画来到董的官邸请求鉴定。根据董其昌的记述,万邦孚还收藏一幅李成的《平远图》小绢画,董其昌非常喜欢,特意借到家中临写,后来仿李成笔意画《岩居高士图》,颇为自得。[21]
郭振明任锦衣卫堂上都指挥同知,和万邦孚是同僚。天启初年,《江图》从郭家流入万家,在万家短暂停留后,大约在1624年前后归潘侍御翔公。根据董其昌的记载,当时在北京潘氏官邸看到,然后借到家中临摹。侍御潘翔公屡见于董其昌笔下,比如《仿郭恕先山水图》(今藏南京博物院)上有一段题跋:
山右潘侍御翔公好收古名画。余出关前一夕,视予《子晋吹笙图》,乃郭恕先笔,设色布景,实为奇绝。余作此图,亦有其意。四月三日,阻风鹤镇重题。
从这段跋文可知,山西潘侍御翔公爱收古名画,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天启年间,董其昌写了一篇情深意切的长文,题目为《贺侍御潘翔公迎太公冏卿入朝序》(以下简称《贺文》,图9),收录于《容台文集》卷三[22]。现摘录如下:
今天子登崇茂硕,服在大僚,藩臬、守长声绩著闻者起拜九列,所以均劳逸、示风励也。于是观察麓泉潘公入为太仆少卿,趣装有日矣。公之仲君侍御翔公在辇下方清宫以待,而同里同官若奉常尹公、霍公、金吾万公、侍御翟公,皆翔公之所兄事弟蓄者,聚族而迎太仆,献币羞璧征辞以先之。不佞昌辱有家侄羽宸之年谊,且交于翔公,至习不敢辞……太仆公登朝以来,其官则自邑宰、郎署、守长、藩臬,几十政无所不周;历其地则自畿辅、河洛、关陕,几万里而无所不驰驱……翔公为名御史,籍甚西台久矣,寻当有不次之擢,是父是子相从于槐棘间,此其合则共邸而居,分则秉钺而出,而且有长公孝廉,将以贤良方正奉对大庭,为石之庆建,为陈之二方,吹篪吹埙,肯堂肯构,家声功业,焜耀乎三晋,媲美乎高阳,世臣哉,世臣哉!
图 9 ˉ《贺侍御潘翔公迎太公冏卿入朝序》(董其昌撰)
《贺文》中“不佞昌辱有家侄羽宸之年谊”,是指董羽宸和潘翔公是同科进士,董羽宸是万历四十一年(1613)癸丑科进士,癸丑科潘姓进士共7名,只有潘云翼是山西人,按此即可判断潘翔公就是潘云翼[23],翔公乃潘云翼字号也。而所迎的太公冏卿就是潘云翼父亲潘文。《明熹宗实录》详细记载了潘文的历年升迁情况:
天启四年(1624)三月,河南按察使潘文为太仆寺少卿并添注[27]。
这与《贺文》所写“太仆公登朝以来,其官则自邑宰、郎署、守长、藩臬,几十政无所不周;历其地则自畿辅、河洛、关陕,几万里而无所不驰驱”,完全吻合。在《贺文》中董其昌还预言翔公“寻当有不次之擢”,果然次年(1625)四月,朝廷提拔潘云翼为太仆寺少卿。这就引出了一件趣事,由于吏部的人事安排疏忽,父子俩同在太仆寺担任副职。潘文连忙具疏上奏,皇上改任潘文为大理寺少卿[28],从掌车马变为掌刑狱案件审理了。《贺文》提到的同里同官金吾万公,就是偏关万邦孚。潘家和万家都是山西宁武望族[29],万邦孚和潘云翼同朝为官,往来密切,且都好收藏古名画,《江图》从万家流入潘家就不奇怪了。
天启六年(1626)五月初六上午九时许,北京发生一场神秘的大爆炸事件,又称王恭厂大爆炸。据《天变邸报》称,爆炸中潘云翼邸舍悉数尽毁,前屋十妾俱压重土之下,只有夫人抱一铜佛跪于中庭,安然无恙[30]。今多据此,言潘云翼也在大爆炸中丧命,其实大谬。《明熹宗实录》卷七十四记载,天启六年(1626)七月戊戌,吏部推荐岳和声、潘云翼为保定巡抚,皇上拍板定为潘云翼[31](图10)。据《宁武府志》,崇祯甲申(1644)二月,李自成军攻太原,潘云翼守城,城破被囚,死于狱中[32]。《江图》藏在潘家大约二十年后,再次转手,递传到山西绛州举人韩霖手上。
图 10 ˉ《明熹宗实录》卷七十四,天启六年(1626)七月潘云翼任保定巡抚
韩霖是一个颇为传奇的人物,字雨公,号寓庵,山西绛州人。天启元年(1621)中举,虽学识渊博,然而在科场屡屡受挫,一直未能踏入仕途,终其一生都是一介布衣。崇祯十六年(1643),韩霖应山西巡抚蔡懋德聘请来到太原,与傅山、桑拱阳等人同在三立书院讲课。正是在这一年,韩霖在太原潘云翼家看到《江图》,因卷后有董其昌题跋,韩霖与董其昌乃忘年之交,当时董其昌已经过世,见题跋如见故人,韩霖遂重金购归,以为至宝。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次年二月李自成农民军攻破太原,在三立书院讲课的“桑拱阳不食死,傅山出家为道士,韩霖从贼为中书,后数月仇杀于家”[33],韩霖收藏的《江图》遭乱散失,卷后的董其昌题跋被人割走,幸画卷被道士王清虚认出是雨公旧物,易归珍藏。
三
后来,傅山的莫逆之交戴廷栻在王清虚处见到《江图》,得知其来历并征求傅山意见,购归重装。戴廷栻(1618—1691),字枫仲,号符公,出身于祁县官宦世家。戴廷栻是清初山西的大收藏家,在改朝换代之际,恰逢大量书画纷然散出,依仗其雄厚的经济实力,收藏了一批宋元书画,其中有马远、刘松年、林椿等人的画作[34]。戊申年(1668)秋天,王弘撰路过祁县,得以在丹枫阁欣赏戴廷栻所藏书画,并应嘱在《宋元画册》上留题,对戴氏赞誉有加:
戴子博学好古,又与傅青主先生及寿毛(按,傅眉)辈游,故鉴赏之精,有如然犀,非他好事者比也[35]。
戴廷栻交游广泛,为人豪爽。康熙二年(1663)初,戴廷栻闻知好友杨思圣赴京朝觐返蜀途中,因病发而滞留于河南清化,就将《江图》寄赠给杨思圣,供其清赏雅玩。自潘云翼将《江图》从京城带到太原,先后递藏于韩霖、王清虚、戴廷栻,经过三十年左右,流出山西。现卷上没有这些藏家印鉴或题跋,若非傅山之述,后人又有谁能知道这种种遭际呢?
杨思圣(1621—1663),字犹龙,号雪樵,巨鹿人。顺治三年(1646)进士,入翰林,出为山西按察使,官至四川布政使。杨思圣性无他好,唯好诗及古法书。甲申大乱,殷岳、申涵光和杨思圣俱避难于广羊山中,共同度过了一段患难与共岁月,是为“广羊三结义”。顺治十二年(1655)杨思圣出任山西按察使,因兴趣相投,与傅山、戴廷栻等人往来密切。有一次,戴廷栻在傅山画作上题诗,然后寄给杨思圣,诗云:
相业需元老,新诗看盛唐。乾坤收拾得,太史旧文章[36]。
这一次,杨思圣染疴途中,又收到戴廷栻寄赠的山水名卷,展卷赏画之余,深感宦海波诡云谲,决意携友归隐山林,于是题写长跋,兹录如下:
元燕文贵画一卷,晋孝廉韩雨公旧物,其始末傅青主记之详矣。戴枫仲构而遗余,余时以请告卧病清化,相从者为吾友殷伯岩。每一批阅,如置身千岩万壑中,风雨潇潇,木叶尽流,两人欣然意得也。伯岩高情远韵,睥睨一世,顾独昵予而亲就之,千里追随,晨夕灯火。因叹自通籍以来,宦迹几半天下,忧患迫心,沉疴在体,未得一日安闲。今喜归计可期,太行广羊之间,有别业在焉。倘邀造物之幸,末疾获瘳,便当携手入山,读书弹琴,侣烟霞而友麋鹿,誓不复出。贻斯图他年之诮也。白石清泉,实闻此语。且亭主人杨思圣题。
杨思圣题跋无落款时间,当时好友殷岳相随左右,同赏后也有一跋,落款时间乃癸卯(1663)二月九日。至六月,杨思圣病情越来越重,就对殷岳说:“我为庸医所误,如果傅山来救,尚有希望。”殷岳冒着大雨,昼夜兼程于山谷间,四天时间赶到太原,请得傅山同归,只可惜两日前杨已命归西天[37]。《江图》归藏杨思圣,其时亦忽矣,其情亦深矣!一幅风雨满山河的画卷,既可遥想“崇兰三结义”之雅情,又能追思“广羊三结义”之高谊,令人动容,不胜唏嘘。
自康熙二年(1663)六月十四日杨思圣病逝后,《江图》不知几经周折,终于在光绪十九年(1893)重现于厂肆,被鉴赏家李在铣慧眼识出,花费百金从一富翁处购归[38],这无疑是妙捡一大漏,当时宋元名迹可是价值千金。李在铣(1818—1909),亦作在铦,字芝陔,一字子皆,号六亩道人,顺天涿州人,曾任河南陈州知府。李在铣是清末北方一位重要鉴藏家,道光、咸丰年间已声名鹊起,与李恩庆、李东、李佐贤并称四李[39],南宋夏圭《秋霖图》、南宋鲁宗贵《吉祥多子图》和元代赵孟頫《秀石疏林图》等名迹都曾是他的家藏。李在铣以拔贡身份,被荐出任河南候补知府。同治七年(1868),由时任河南巡抚李鹤年委派,李在铣调查了轰动朝野的“少拜寺寨民惨案”,后李鹤年上疏弹劾淮军纵勇逞凶,直接导致淮军名将周盛波被夺职查办。同治八年(1869)四月初九,淮军统帅、湖广总督李鸿章上了一道《盛军与少拜寺寨民仇杀折》[40],为淮军及周盛波辩解,不久周盛波官复原职。同治十三年(1874)夏五月,李在铣任河南陈州知府[41],直到光绪五年(1879)夏离任[42]。李在铣本薄宦情,笃嗜书画,后于光绪九年(1883)决意归隐,寄情于书画金石碑帖。据李葆恂在《无益有益论画诗》记载,李在铣在京城和国子监祭酒盛昱、兵部张度等相往来,饮酒赏画,相互切磋。光绪十五年(1889)九月,盛昱购藏传世名作北宋《睢阳五老图》,次年请李在铣观画并留题。光绪十九年(1893),李在铣购归《江图》,欣喜异常,于卷后跋中记道:
卷藏一富家,欲售之以易马。余一见,叹为奇绝,急为购得。燕画真迹极少,世所传《舶船渡海》外,有《七夕夜市》《秋山萧市》《溪山行旅》《秋江泛望》诸图,皆不获见,存否已不可知。得此卷,置之“人境庐”中,可为所藏宋画第一,既以自快,并为此卷快也!
通过文中所记“一叹、急购、自快”等语,今天我们都能透过纸面,真切感受到李在铣出手的果断和到手的狂喜。文中所言“人境庐”,乃李在铣收藏书画之所,画卷前隔水下方钤有“人境庐”白文长方印,正相合也。因晚清诗人黄遵宪别号“人境庐主人”,今人往往误认其为“人境庐”鉴藏印主人,可谓“李印黄藏”了。比如台湾师大图书馆镇馆之宝《翁批杜诗》,书目下方亦钤有“人境庐”白文长方印,学者赖贵三误将其归于黄遵宪名下[43]。李在铣在题跋中,详细考证了《江图》的题款,品评了前人的题跋,并且发出了著名三问:一问崇兰馆主人是谁?二问郭卫民是谁?三问万金吾是谁?随后翁同龢在题跋中简要回答了万金吾就是万邦孚,落款时间在光绪癸巳(1893)小除夕。翁同龢是咸丰六年(1856)丙辰科状元,同治、光绪两代帝师,其时官至军机大臣,他为何会在李在铣收藏的画卷上题跋呢?
据《翁同龢日记》可知,李在铣和翁同龢相交甚久,自咸丰六年(1856)结识以来,常有往来,在日记中多次出现,仅举二例如下:
光绪十四年(1888)戊子正月初八日,拜客至横街,问茂如疾,晤右兰、茂如,食于义胜居酒店,价极贵也。欲游厂肆,人挤路泞,于博古斋晤卅年故人李芝陔,座谈良久,回车入城。[44]
光绪十九年癸巳十二月二十九日,午后题杨忠烈公书札卷、燕文贵画卷,皆同年李芝陔在铦所藏也[45]。
作为鉴赏大家,李在铣深知,请名家巨擘在《江图》后题跋,定会锦上添花,令画卷愈发流光溢彩。三年半后,李在铣又请孙毓汶题跋。孙毓汶是咸丰六年(1856)丙辰科榜眼,时官居刑部尚书。孙氏题跋不吝赞美之辞,连用三个“极”字,兹录如下(图11):
一丝一发,妙笔豪芒,而广川乔岳、惊风骤雨,自然奔赴腕下。运思极细,布景极雄,传神极静,此画禅中“一为无量,无量为一”之绝诣!彼前后按图索骥,遗貌取神,两家对此皆废然矣!《舶船图》为待诏巨迹,不可见。然如《画史》所记,彼图之景象神采,直不啻全为此图作赞。信知燕家景致,固有不二法门,而此卷为待诏真迹,更无疑矣!芝陔三兄妙拣宋元名迹,秘藏中定以此为称首。特附记数语,以志眼福。
图 11 ˉ 孙毓汶题记
孙毓汶在题写结束后,恭恭敬敬地钤盖了“御赐岳峙渊渟”朱文长方印、“迟庵眼福”白文印。咸丰丙辰科状元、榜眼在同一幅画卷先后题跋,亦是书画史上的一段佳话。根据史料,在李在铣收藏期间,李葆恂也曾寓目,认为画卷非宋人不辨,并写下一首论画诗:曾看纸本燕文贵,水墨楼台锦不如;怪底真山加叹异,铭心尤在结衔书[46]。
光绪三十二年(1906)冬,完颜景贤得藏《江图》[47]。完颜景贤(1876—1926),字享父,号朴孙,满洲镶黄旗人,是清末民初北京城中首屈一指的书画收藏大家。完颜景贤先后于庚戌(1910)冬和辛亥(1911)春,题写两跋,前跋以七言诗形式记述了画卷的递藏经过,后跋回答了李在铣关于崇兰馆主人的提问,展示出非凡的鉴赏水平和考据能力,兹录后跋如下:
考卷尾大方官印是“秀州管观察使印”,当系崇兰馆主人赵子昼在绍兴初出知时所加,益以见此迹之精当。子昼号叔问,江贯道曾为其作崇兰馆图者,亦宋时赏鉴家也。
1917年下半年华北发生特大水灾,北京的收藏大家们于12月1日至7日在中央公园举办了赈灾书画展览会。异趣萧斋参展的四十二件珍品,轰动海内外,完颜景贤借此赢得京城第一收藏家称号。《江图》就是展品之一,其他展品有晋代王献之《送梨帖》、唐王维《济南伏生授经图》、宋苏轼《黄州寒食诗帖》等[48],皆是旷世奇珍。完颜景贤为何能拥有如此众多的国宝级书法名画呢?一因出身于簪缨世家,祖上官居高位,曾祖父麟庆任河道总督,祖父崇实[49]任刑部尚书,家藏丰富,如王献之《送梨帖》原是旧藏后佚,至朴孙又重价购回。二因数代累积,财力雄厚。王维《济南伏生授经图》藏于陈介祺后人家,完颜景贤认为“流传有绪,至为精美”,出价千金议值,起初没有得手,后终购归[50]。三因心怀承继远祖之志,发扬书画收藏大业。完颜景贤有两方重要鉴藏印章,一为“金章世系景行维贤”白文长方印,一为“小如庵秘笈”朱文方印。所谓“金章世系”,是指女真族帝胄血统,金章宗完颜璟是以收藏书画闻名的皇帝,“明昌七玺”光耀史册。所谓“小如庵”,是向先祖完颜璹的“如庵”致敬和传继。清末民初改朝换代之际,盛昱、端方等大家收藏的宋元巨迹纷纷散出,完颜景贤趁机收入囊中。然而其盛也勃焉,其衰也忽焉,没过多久,这些珍品又从完颜家流出,其中很大一部分流向海外。1922年1月12日,完颜景贤给日本友人大村西崖写了一封信,因急需资金,欲将燕文贵《江图》等三卷名画抵押于银行,借现洋七万元。而后《江图》因抵押于银行而最终流入日本,长尾雨山1926年3月曾于爽籁馆观赏此图,可知其时《江图》已换新主人。
《江图》自光绪十九年(1893)出现于厂肆,先后递藏于晚清民初两大藏家李在铣和完颜景贤,大约三十年后,流往日本,归于关西实业巨擘阿部房次郎。阿部房次郎(1868—1937),号笙洲,自称爽籁馆主人,平素雅好艺术,醉心文物收藏,尤其喜欢搜求中国古代书画。在内藤湖南和长尾雨山的指导下,阿部收藏了一批宋元名迹,包括多件完颜景贤与清宫旧藏,并编辑《爽籁馆欣赏》供世人品读研究。阿部房次郎过世后,长子阿部孝次郎于1943年将160件藏品,包括燕文贵《江图》,悉数捐赠给大阪市立美术馆,该馆因此而举世闻名。
注释:
[1]董其昌:《容台别集》卷四,原国立北平图书馆甲库善本丛书(第857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3,第1099页。
[2]程敏政:《篁墩文集》卷八十八,见《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253册),商务印书馆,2008,第703-704页。
[3]陶宗仪:《书史会要》卷六,见《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14册),商务印书馆,2008,第744页。
[4]晏晓斐:《澄清堂帖·卷十一·宋拓本》,安徽美术出版社,2018,第51-53页。
[5]桑世昌:《兰亭考》卷二,见《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82册),商务印书馆,2008,第82页。按:《宋御府拓定武兰亭卷》后游似跋:右御府本,绍兴初宗室子昼在从列,有旨宣取其家所藏《定武本》而刻之,上亲御翰墨为之跋云。
[6]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见《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326册),商务印书馆,2008,第122页,第293页。又程俱撰《宋故徽猷阁直学士赵公墓志铭》,云“明年,移知平江府”,亦当此时也。
[7]夏文彦:《图绘宝鉴》卷四,见《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14册),商务印书馆,2008,第597页。
[8]陈与义:《简斋集》卷十五,广雅书局重刊本,光绪二十五年(1899),第5页。
[9]程俱:《北山小集》卷十一,徐裕敏点校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第220页。
[10]同上书,第225页。
[11]钱士馨:《甲申传信录》卷四,见《续修四库全书》(第440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第456页。
[12]顾炎武:《明季实录》卷二,光绪戊子(1888)槐庐校刊,第34页。
[13]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明史研究室:《明史资料丛刊〈第二辑〉》,江苏人民出版社,1982,第134-135页。
[14]北京图书馆金石组:《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第60册),中州古籍出版社,1990,第24页。
[15]熊克:《缪艺风旧藏宋活字本范祖禹〈帝学〉辨证》,《四川文物》1990年第2期,第3页。按:误“郭振明卫民氏书画印”为“邹振明卫民氏书画印”。
[16]《明熹宗实录》卷七,见红格本影印《钞本明实录》(第23册),线装书局,2005,第88页。
[17]刘应宾:《平山堂诗集》卷二《郭戚畹》诗句“萧墙仓卒衅隙起,元妃遑念叔父亲”,又有“侄灭叔,有鬼神,华堂日日笙歌陈,亦知变起柳林长酸辛”之句,国家图书馆藏顺治年间善本,第59页。
[18]《明熹宗实录》卷二六,第23册,第329页。
[19]《明熹宗实录》卷五十八,第24册,第32页。
[20]龚鼎孳:《定山堂诗集》卷十七《过郭涵星太傅淼园感赋》诗云:“香冷玳梁迷社燕,花留蝶粉散明驼。萧条太傅高怀尽,池上愁闻玉树歌”,旺彝书屋重校刊,光绪癸未(1883),第11页。
[21]董其昌:《容台别集》卷四,第1099页。按:“李成画,偏头关在万金吾邦孚家,余在长安借临,今仿其意为此”一句,疑为“在偏头关万金吾邦孚家”,偏头关又称偏关,与雁门关、宁武关合称“长城外三关”。
[22]董其昌:《容台文集》卷三,原国立北平图书馆甲库善本丛书(第857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3,第697-698页。
[23]万历四十一年(1613)癸丑科殿试,一甲赐进士及第3名,二甲赐进士出身67名,三甲赐同进士出身274名,与董羽宸同科的潘姓进士共7名:潘文龙、潘云翼、潘士良、潘学曾、潘士美、潘师道、潘宗颜。潘文龙,安徽歙县人;潘士良、潘士美兄弟,山东济宁人;潘学曾,陕西华州人;潘师道,湖广兴国州人;潘宗颜,保安卫(今张家口)人,1619年在萨尔浒之战中力战而亡。
[24]《明熹宗实录》卷六,第23册,第83页。
[25]《明熹宗实录》卷二一,第23册,第273页。
[26]《明熹宗实录》卷三八,第23册,第495页。
[27]《明熹宗实录〈别本〉》卷四十,第23册,第588页。按:别本“潘文”误为“藩文”。
[28]《明熹宗实录》卷五八,第24册,第34页。
[29]魏元枢著:《宁武府志注》,董常保注,中国文史出版社,2006,第196-197页。
[30]计六奇:《明季北略》,见《续修四库全书》(第440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第52-54页。
[31]《明熹宗实录》卷七四,第24册,第271页。
[32]魏元枢著:《宁武府志注》,董常保注,第196页。
[33]戴廷栻:《半可集》下册《蔡忠襄公传略》,云文斋印本,1916,第29页。
[34]戴廷栻:《半可集》上册《画记》,第50-52页。
[35]王弘撰:《砥斋集》卷二,国家图书馆藏本,康熙八年(1669),第9页。
[36]戴廷栻:《半可集·枫林一枝》“题傅公他画寄杨犹龙先生”,云文斋印本,1916,第6页。
[37]申涵光:《聪山集》卷二《杨方伯传》,见《畿辅丛书》(第121册),定州王氏谦德堂,光绪五年(1879),第16-19页。
[38]李葆恂:《无益有益斋论画诗》上卷“光绪甲午(1894)见于厂肆,通州李芝陔丈以百金购之。丈殁后所藏尽散,不知归谁氏矣”条,南陵徐氏刻板,宣统元年(1909),第9页。按:甲午当是记忆偶误,李芝陔自题时间在光绪癸巳(1893)。
[39]崇彝:《道咸以来朝野杂记》,北京古籍出版社,1982,第57页。
[40]李鸿章:《李文忠公奏稿》卷十五,见《续修四库全书》(第506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第313-314页。
[41]清华大学图书馆编:《清代缙绅录集成》(第35册),大象出版社,2008,第131页。
[42]《清代缙绅录集成》(第41册),第137页。
[43]赖贵三:《翁方纲〈翁批杜诗〉稿本校释》,台湾里仁书局,2011,第72页。按:该专著颇具学术价值,赖先生误将“人境庐”印归于黄遵宪,乃偶然失检,不足为累。
[44]翁同龢著,翁万戈编:《翁同龢日记》卷五,上海辞书出版社,2019,第2213-2214页。
[45]《翁同龢日记》卷六,第2706页。
[46]李葆恂:《无益有益斋论画诗》上卷,第8页。
[47]完颜景贤著,苏宗仁编:《三虞堂书画目》卷上,1933,第3页。
[48]《1917年京师书画展览会出品总目录》,见《历代书画录续编》(第18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0,第7-12页。
[49]完颜崇厚:《鹤槎年谱》“光绪二年丙子二月十八日次孙景贤生,后承继三侄华毓为嗣”条,国家图书馆藏本,1930,第28页。
[50]完颜景贤:《三虞堂论书画诗》卷下,第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