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南地区的门楼斗拱独具特色，跟我们一起解读其中的营造智慧

作为中国木建筑结构体系最具代表性的标志，斗拱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在经历了时间的更迭，岁月的洗礼之后，木建筑结构体系不断地完善与发展，斗拱的功能和形态也发生了一系列变化。自宋代李诫编纂《营造法式》一书，首次为官式斗拱的做法制定了系统的规范和等级制度，至清代清工部颁布《工程做法则例》，进一步规范了官式斗拱的做法，六百多年间，官式斗拱已经形成了一套成熟完善的体系。但在民间，不论如何改朝换代，建造业始终遵循的是匠人间师徒相传的体系，再加上官式做法的影响力度会随着范围的扩大而减小，因此形成了带有地域性特征的建造手法。

冀南地区的斗拱出现的时间较为久远，可以追溯到北齐时期磁县南响堂山石窟中的一斗三升曲面卷杀斗拱，之后斗拱在冀南地区不断完善发展且被大量用于民居建筑之中，其中以门楼中的斗拱最具代表性。

民居的整体建筑布局中，门楼占据了极其重要的地位。在中国传统文化环境中，宅门被认为是代表主人地位与富贵的象征，因此门楼在设计与修建的过程中往往凝聚着整座建筑的特色与精华。冀南地区有一部分保存较好，建于清末民初的民居，这些民居格局多为坐北朝南的四合院，其中门楼部分的建造形式丰富多彩，装饰形式也各式各样，有的带有木结构斗拱，还有的在门脸上用砖雕刻了斗拱的外型。为总结冀南民居门楼的特点，现将这些门楼整理对比，并分成4个不同的类型，逐一进行分析。

图1  独立型门楼

所谓独立型门楼，即门楼单独成一座建筑，两边连接院墙，不与倒座或者厢房合建。这种独立性门楼在冀南地区民居中规格较高，作为最外的一道宅门来修建，从这道门楼进入后，有的还要再穿过其他的门楼才能进入内院。

独立型门楼的屋顶基本都是坡屋顶形式，门楼本身为砖木结构，建筑中起支撑作用的柱子皆不外露，砌于外墙之中，额枋两头直接与砖墙相连，额枋下通常连接木雕雀替，雕刻内容多花草或龙纹图案，也有的不安雀替。因独立型门楼的规格较高，所以一般都会用木斗拱作装饰，斗拱安放于平板枋之上，与额枋相连接。

这类门楼属于一种合建型门楼，门脸齐平的意思即门楼的门脸最高处不超过合建建筑的屋顶。冀南地区民居中，门楼经常与其他建筑合建，最常见的是与倒座建在一起，有时候也可以是厢房。

门脸齐平型门楼没有独立的屋顶，与合建建筑共同使用，建筑的屋顶如果是坡屋顶，门楼则可以与其共用前檐，门脸顶端直通檐口之下。此类门楼在装饰上也不完全相同，有的同独立型门楼一样，在额枋上置平板枋安置斗拱，有的相对来说就比较简单，无斗拱装饰，外檐下用重檐枋支撑，也有的只有单个檐枋，原本斗拱的位置用青砖砌墙代替。

当合建建筑为平屋顶时，门楼无法与其共用外檐，这时门楼会在共建建筑外墙面上出挑外檐，用来保证门楼门脸的完整性。出挑屋檐的屋面上覆盖瓦面，屋脊、屋角和走兽。屋檐下的装饰部分与正常带斗拱门楼相同，雀替、额枋、斗拱、墀头一应俱全（图2）。

图2  门脸齐平型门楼

图3  门脸凸出型门楼

图4  炮楼型门楼

清时期斗拱在经历了一系列演变之后，尺度减小且间距密集，逐渐失去了承力作用，演变成为建筑中的装饰构件。在冀南民居门楼建筑中，斗拱同样有着这种装饰大于功能的特点，但在斗拱的细节方面又与官式斗拱有着许多不同。

在一座门楼的单面面宽中，一般会有三朵斗拱，处于中间的斗拱与两边的斗拱在昂、翘上有一定的区别；也有个别门楼的斗拱数较多，可以达到四朵。因清末民初建筑多开始使用砖石建造，砖墙将檐柱包裹其中不外露，处于两端的斗拱其坐斗紧靠墙体，因此只能露出斗拱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则没入墙体之中。相比于《工程做法则例》中的三十多种复杂的斗拱，冀南民居门楼斗拱的等级较低，常见的有一斗三升斗拱、单拱斗拱以及重拱斗拱三种。

清《工程做法则例》卷二十八中对斗口尺寸严格地分为了11个等级，“凡算斗科上升,斗,拱,翘等件长短,高厚尺寸,俱以平身科迎面安取平身科迎面安翘昂斗口宽尺寸为法核算。斗口有头等材，二等材，从至十一等材之分，头等斗口宽六寸，二等材斗口宽五寸五分，自三等材至十一等材各递减五分，既得斗口尺寸。”①因此可根据斗拱的尺寸来确定整个建筑的尺寸和等级，即斗口制。在清代建筑中，平身科斗口间的攒距固定为十一斗口。而民间建筑对于尺寸则没那么严格的要求。在调查过的二十多处冀南民居门楼斗拱中，各个门楼的攒间距离各不相等，尺寸多在十一斗口到十五斗口间浮动，体量较小的门楼斗口攒间距小（图5）。

图5 邯郸太行军区政治部旧址斗拱

图7  邯郸偏城武委会旧址斗拱

斗拱中，每个斗都由斗耳、斗腰、斗底三个部分构成，官式建筑中，这三个部分的比例为4:2:4。坐斗为底部最大的斗，它的长和宽规定都为三斗口，但在冀南民居门楼斗拱中，只有极少的坐斗遵从官式比例，有的坐斗甚至没有斗腰，只有斗耳和斗底，斗耳和斗底的高度也并非完全相同，且长和宽也并非三斗口，有的斗拱斗口巨大，但坐斗长度较小（图5），有的斗长大于三斗口。

图5 邯郸太行军区政治部旧址斗拱

坐斗的形状，官式一般为方形，在冀南民居门楼斗拱中，出现了类似于宋代的多瓣、讹角形等坐斗形式。在装饰上，坐斗一般绘有油漆彩画，颜色以蓝、绿、青、白为主，色彩排列不遵从官式的排列规则。斗口彩画一般沿着斗的外轮廓勾边，勾边内填纯色或绘彩画。彩画的内容有龙、凤、麒麟等兽纹，也有牡丹，莲花，葡萄等花草果实，还有祥云等福瑞图案。

除了坐斗外，位于其他部位斗的有十八斗，齐心斗、三才升、槽升子。清官式建筑中已经不再使用齐心斗了，我们在冀南民居门楼斗拱中同样没有发现齐心斗。十八斗位于翘昂两端，承托上层构件，长宽高的尺寸比例为1.8:1.5：1，比例单位为斗口。三才升长宽高尺寸比例为1.3:1.5:1，槽升子为1.3:1.74:1，这三种斗的官式形状都为正方形。在地方斗拱中，十八斗、三才升与槽升子的比例都较为混乱，不与官式建筑相同，且有的三才升、槽升子的形状为菱形，斗上绘有彩画，彩画内容与斗拱其他部位彩画相呼应。

在拱的制作上，为了让其显示更加柔美，通常会将拱的下端做成缓和的曲线形式，我们称这种做法为卷杀。清代官式建筑对拱的卷杀有“瓜三、万四、厢五”的规定，即瓜栱的卷杀为三瓣，万拱的卷杀为四瓣，厢拱的卷杀为五瓣。在冀南民居门楼斗拱中，可以将拱的形式大致分为三种：

第一种拱与常规拱外型相似，拱身弯曲，但拱的卷杀不按照官式方法。拱的整体形状较为细长，中间与斗相连的部分最厚，拱在斗与槽升子之间的部位有较大的弧度，有的在弧度之中雕刻装饰图案（图5）。这种拱的下端有的为平滑的曲线，有的在卷杀部位刻成了海棠瓣等形式，多出现在一斗二升拱之中。

图5 邯郸太行军区政治部旧址斗拱

图6  邯郸索保高等法院旧址斗拱

图7  邯郸偏城武委会旧址斗拱

第三种拱的拱身为异性拱，拱被雕刻成花卉、卷草、云纹等图案。拱身的斗拱往往舍弃了除坐斗以外的斗，拱的图案与坐斗互相呼应，具有整体观赏性，异常华丽。这种拱会单独出现，也会与第一种拱相互搭配，同时出现在一个斗拱中。除了形状，清代官式建筑在拱的尺寸上也有规定，拱之间的比例为，瓜栱：厢拱：万拱=1:0.86:1.277。在测量了一些门楼斗拱拱身尺寸后发现，民间斗拱的比例与官式比例有一定出入但相差不大。高等法院旧址中图6瓜栱、厢拱与万拱的比例为1:0.81:1.29。偏城武委会旧址中，瓜栱：厢拱：万拱=1:0.92:1.21。

图6  邯郸索保高等法院旧址斗拱

图7  邯郸偏城武委会旧址斗拱

同昂一样，有的翘完全舍弃了本来形式，在造型上更加丰富，翘身多有雕刻，或整体雕成麻叶云、象鼻、琵琶状，且同样有45°角斜翘出现，翘头雕刻花卉。

清官式建筑中，耍头同样是重要的装饰构件，常见的官式耍头有足材蚂蚱头、麻叶云、三福云、菊花头等雕刻方法，冀南地区民居门楼斗拱中，耍头的形式更加丰富多样，常见的有龙头、象头、鱼头等（图9）。太行区文联旧址中（图8），耍头雕刻成龙头形，伸出拱外与梁相连接，连接的部位雕刻云纹，与龙头连为一体，栩栩如生。

图8  邯郸太行区文联旧址斗拱

图9  弹音村高等法院龙头、象鼻斗拱

图10  官式垫拱板

（10a  夔龙垫拱板；10b  火焰三宝垫拱板）

在对冀南地区民居斗拱的调研中，发现只有少数门楼装有垫拱板。例如高等法院旧址，其门楼中的拱垫板，在外型上与官式垫拱板有一定差别，此垫拱板整体呈葫芦状，头部为尖状，侧边四段弧形均向外凸出。垫拱板上绘有彩画，最外圈沿轮廓绘卷曲的祥云图样，中间绘有人物，左右两边人物不同。

不同的地理环境、气候条件、生活习惯以及文化传统，造就了各式各样的建筑风格，民居的样式就是一种具有代表性的文化符号。冀南地区民居建筑中，门楼斗拱所独有的特点间接地体现了斗拱建造时期的文化氛围、社会形态、阶级意识以及生活习惯等内容，为了解冀南地区地域性特点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因此这些遗留下来的建筑，值得我们进行研究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