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定义数字艺术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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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29 13:12 来源:中国文化报

当下的艺术博物馆,已经有了成为一个庞大的信息综合体的趋势,逐渐从单纯的数字化建设转变为对数字艺术博物馆这一全新的智识系统的探索,对外信息传播也从对观众的单向输出变成与观众的双向交流。今年国际博物馆日的主题就定为“博物馆的力量”,并将其阐释为三种力量,即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力量、数字化与可及性创新的力量、通过教育进行社区建设的力量,三个视角不仅探讨了博物馆为周围世界带来的积极变化,而且为建构生长型的艺术博物馆形态提供了可能性。在日前举办的文旅中国元宇宙首届生态大会上,中国国家博物馆馆长王春法就指出,近年来,按照中央统一部署,国内博物馆界积极行动,纷纷将传统业态逐步向线上拓展、向云端延伸,通过搭建全沉浸交互式展厅、打造“云游览”“云观展”、运用虚拟数字人进行导览、发行文博类数字藏品等多种方式,积极探索和拓展元宇宙在文博领域的应用。而在2021年,全国各类博物馆线上展览已达3000余个,网络总浏览量超过41亿。

 

那么,如何在一个信息化的时代背景下,利用数字技术,让艺术博物馆更好地、可持续性地为全社会提供更高质量的公共文化服务?数字艺术博物馆的发展和建设、技术领域的探索和实践以及数字艺术博物馆的期望和挑战,无疑都已成为业界高度关注的议题。

拥抱科技 跃入“云端”

博物馆、美术馆的数字化进程与科技发展同气连枝。伴随着数字技术的不断发展,其在艺术博物馆中的应用愈加广泛,从艺术的创作过程到展览的展陈布置,借助新媒体技术已经相当普遍。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信息艺术设计系主任王之纲对此感触颇深,由他参与的国家图书馆“永乐大典文献展”项目、“中国古代家族树”“张谷英村”项目,以及苏州博物馆的新馆的“糸——已知·未知的互文”展览项目,都体现了新媒体从数据到信息再到叙事的逻辑过程中发挥的独特作用。“数字化不仅提供了一个数据收藏和保存物质化内容的方式,更重要的是建立起一种关联性。通过空间转换和情境构建增强了作品的叙事性、体验性和公共性,进而促进中国传统文化内在的传承与发展。”王之纲说。

 

数字技术的介入除了促进艺术作品的大众性阅读,还可以促进美术馆原有馆藏作品的学术性研究。随着相关部门与文物保护机构对文保事业的持续重视及文保检测技术的长足进步,光学、材料学、生物学等认知视角的引入加深了对书画鉴藏的认知,人类学、社会学、历史地理概念等新文科研究的创新发展中,GIS空间数据、数字档案与图像景观的深度介入更丰富了山水画的研究路径。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出版科学系副教授翁子扬介绍,对关山月《江峡图卷》的研究已经出现了新的探索成果——形成了涉及数字保存技术、鉴定标准、理论研究、价值研究等内容的学术链条。在对绘画材料、笔法技巧、装裱拆卸痕迹、绘制者身份等知识体系的分析中,可以发现绘画中的空间与实景山水存在着时空的映射。其中画家的写生与城市景观、山地景观、建设景观、影像档案和文献档案等耦合互鉴,充分揭示出关山月对祖国江山风貌、水利建筑、人文风物的深刻把握。在数字记忆、文化遗产的数字资源保存以及科学数据共享的大趋势下,这些成果无疑从文化自信、文明对话的高度,为研究的进一步深化构建了数据服务的基础。

 

事实上,近年来各大博物馆的从业人员不断从收藏、研究、展览、交流、服务等功能入手,加强艺术博物馆的数字化建设,逐渐完善艺术博物馆的数字化功能体系,也积累了丰厚的经验。尤其是受到疫情影响,博物馆、美术馆纷纷跃入“云端”——利用直播、虚拟展、线上展览、视频传播等手段为受限的物理展陈、参观空间寻找替代性方案,使得艺术博物馆的功能和职责不断延伸和深化,推动艺术博物馆和美术馆数字化的演进和数字化艺术博物馆的生成。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智识学习中心主任肖宝珍表示:“艺术博物馆在数字化时代,各大博物馆、美术馆非常积极地成为内容的生产者,并且全方位、多层次、宽范围将艺术博物馆的内容从物理空间拓展到赛博空间,其视频内容除了对美术馆的藏品、展览进行阐述与推广以外,更加重视视频内容的新鲜感以及与观众的互动性,启发观众对艺术的思考,从而将艺术博物馆去权威化,拉近观众和艺术博物馆的距离,为观众提供‘知识’的同时也成为他们构建‘智识’的第二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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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界——关山月美术馆数字人文研究展”展览效果图

当下,数字美术馆已经成为各大美术馆的布局方向,经过多年探索,国内一些美术馆也取得初步成果。深圳关山月美术馆近年来在美术馆的数字化建设上做了大量工作,该馆馆长陈湘波介绍,早在2002年关山月美术馆就启动了建立数字化画库的管理系统,经过10多年的探索,2019年,关山月美术馆正式围绕“智慧美术馆”的应用管理平台和软件支撑平台、产品支撑系统以及IT基础设施等方面搭建平台。目前,关山月美术馆数字平台包括对内的专业业务管理和对外的公共文化服务两个方面,前者即美术馆的智慧管理,后者分为两个部分,其一是“关山月美术馆”,保持传统的发布和推广方式;其二是“关山月美术馆·数字馆”,由藏品中心、学术中心、展览中心和教育中心4个虚拟空间组成,以虚拟社区的方式融合美术博物馆的各项功能,突破时间、空间和技术上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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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美术馆推出的“今日未来馆”展览活动现场

北京今日美术馆在当代艺术数字展示方面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2015年,今日美术馆发起了首届今日未来馆项目,“未来馆”分为实体馆、虚拟馆、实体与虚拟的互动(增强现实)3个部分。第二届和第三届今日未来馆项目,将关注点从打造全维度沉浸式体验转变为邀请观众与人工智能AI共同探索未来、创作艺术,话题则从新媒体艺术或科技艺术升级到未来艺术和科技美学层面。时任北京今日美术馆馆长、现为北京师范大学未来设计学院院长的高鹏感慨道:“由于时代的局限,以前的观众和艺术家走进美术馆的时间没有现在的观众和艺术家这样密集,导致美术馆的活动在很长时间内是一种圈层活动,所以我们希望在新时代能够扩充现有的美术馆功能,吸引年轻人的注意力。为此,我们做了很多设想和实践,延伸了我们想做未来美术馆的概念。我现在加入了北师大未来设计学院,仍致力于搭建数字型的美术馆平台,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并非简单的数字化过程

不同于简单的数字化,数字艺术博物馆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也是一种综合能力的展现,如何从简单的数字化建设转变为对数字艺术博物馆这一全新智识系统的探索?在上海工艺美术学会学术委员会副主任顾耀峰看来,数字艺术博物馆正在被定义,从本质上来说,数字艺术博物馆并不是一种将实体博物馆虚拟化、数字化的过程,而是要有一个全新的定义后,再次赋予生命力的“生产”过程。

 

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信息工程部主任徐轩露也指出:“艺术博物馆的数字化建构绝不能简单地理解为互联网状态下的网页化、元宇宙概念中的超级VR与AR,或是AI人脸识别。它是我们以中心数据库与智能分析系统为双核心,上下连接的硬件系统与软件系统。所以说,艺术博物馆的数字工程将面临这种复杂的隐蔽工程与显性工程,并且数字化构建上的隐蔽工程与显性工程各自都由硬件系统与软件系统两大部分组成。”高鹏畅想道:“未来的终端一定不仅仅是简单的数字化上传的过程,我们设想的未来馆其实是一个爆炸型、可以承载不同艺术形式的美术馆。”

 

显然,相对于传统艺术博物馆而言,数字艺术博物馆是一个全新的课题,其组织架构、资源和经费调配、运营管理、工作模式和思维方式等诸多方面与传统艺术博物馆都有着明显的差异。此外,国内艺术博物馆、美术馆的信息化、数字化之路起步晚,尤其是馆内人员的学科专业较为单一,缺乏有关数字化构建、系统性管理方面的跨学科性、系统性的训练。因此,在数字艺术博物馆建设过程中,艺术博物馆和数字技术从业人员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机遇与挑战。对此,徐轩露说:“数字科技的迅速革新使得艺术博物馆和美术馆在业务和管理上无法快速地应对并实现创造性转化,在信息技术、数字化基础建设、智慧型系统的构建上容易出现结构不对称。为了避免形式上的花哨,避免利用眼花缭乱的数字特效技术遮蔽或伪装数字化建设,艺术博物馆应该以谋划好、构思好、建设和运营好数字化系统工程的理念为宗旨,坚信艺术博物馆数字化系统工程的硬核在于周密的显性设计工程与扎实的数字化隐蔽工程。” 

 

关山月美术馆学术总编辑张新英认为:“数字时代的到来、数字美术馆的出现给人们带来的绝不仅仅是传统美术馆业务的线性深化,而是一种全新的体系和逻辑的逐渐形成。数字美术馆所有的工作都是围绕着数据而展开,数据的累积、研究和拓展应用将是数字化的美术博物馆未来面对的最核心课题,这其中包括了数字人文研究、美术博物馆标准编制、数据采集所涉及的数据采集标准、数据管理所涉及的数据标注标准,以及随着新媒体艺术的兴起而凸显出来的数字艺术藏品复制保管与权属确认问题等等。由此必将拓展出一个全新的数字+艺术学术研究领域,产生出一种新的美术馆艺术研究和知识生产模型。”

数字化浪潮下的审慎思考

数字化浪潮已来,数字化艺术博物馆建设是必然趋势,面对浪潮,美术馆、博物馆的数字化工作是顺应时代的必要之举还是被裹挟前行的被动选择?数字化是否适合所有的美术馆和博物馆?智能化是否等同于美术馆智慧?这些都是当下需要深思的问题。

 

比如,短视频平台对博物馆与美术馆的公众教育和推广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但发布的内容和所要达到的效果是需要不断推敲的。“怎样契合平台调性的同时兼顾艺术的专业性?是要成为万众瞩目的‘网红’还是要保持自己作为一个学术机构的权威严谨?同时,有不少的学者和从业者对短视频持保守态度,他们怀疑:像抖音、快手这种大众日常的娱乐工具,是否与高雅的博物馆美术馆气质匹配?艺术视频内容良莠不齐,是否会降低艺术水准误导观众?信息过于简单与碎片化,无法达到很好的艺术教育的目的,视频以及粉丝的数量是否是衡量艺术博物馆线上表现的主要标准?如何看待有些博物馆术业有专攻,只针对非常精准的观众或者是链接某一部分群体的现象?总而言之,各馆还是需要根据自身的特性和条件选择在短视频平台呈现的内容,以达到传播自我、启迪观众的效果。”肖宝珍说。

 

无论是面对元宇宙还是web3.0,在诸多新技术的场景面前,艺术博物馆、美术馆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对于专业性较强或者新建的美术馆来说则更需要谨慎。木心美术馆副馆长徐泊在撰写的《美术馆数字化的审慎选择》一文中谈到:“沉浸和互动是不是只能依赖技术手段来实现呢?我看到很多的新媒体艺术展览、互动型的展览,观察那些观众,我会思考他们究竟是感官在沉浸,还是内心真正沉浸到作品里面,同时这种互动型的展览,究竟是跟形式做互动,还是跟内容做互动?这些都是值得探讨的问题。另外,现在很多城市并不缺乏光鲜亮丽的美术馆、博物馆,不少都是由建筑大师设计的,但是很少能够看到外形空间跟内容匹配度非常高的馆,贸然将其置于广大无垠的虚拟世界中去讨论,是有问题的。因此,要有‘分寸的力量’,即放眼外界各种变化,选择性地去寻找适合自己的,把力量集中在最恰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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