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克：痛苦的瞬间——普林斯顿大学美术馆特展《沉船》观感

10月29日，在美国新泽西州的普林斯顿小镇游玩。本来计划是要参观普林斯顿大学的艺术博物馆。因为这个博物馆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学艺术博物馆之一，其历史可以追溯到 1750 年代，收藏了从古代到现在超过 112，000 件艺术品，接待了超过205，000名游客。但可惜的是最近博物馆在装修，2024年才能再次开放，这让我十分失望。

不过，在位于市中心拿骚大街上的一座历史悠久的建筑Bainbridge House中，有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博物馆的一个画廊项目，也出乎预料地让我打开眼界。

这次展出的是美国当代画家亚历克西斯-洛克曼（Alexis Rockman）的一组以“沉船”为主题的绘画作品。我长期关注海洋考古学，各种沉船是海洋考古主要的研究对象。所以这一主题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洛克曼1962年出生在纽约，他的职业生涯中期回顾展于2010年在史密森尼美国艺术博物馆展出过。洛克曼擅长利用大型艺术作品让人们关注生态问题，如气候变化和物种灭绝。通过对动物及其快速变化环境的精心渲染，直面紧迫的社会问题。他相信， "艺术可以在政治变革方面有所作为 "。

长期以来，沉船一直象征着人类无法控制自然世界以及与自然的极端接触。洛克曼从动物和地球气候的角度重新构想了海洋历史上的各种沉船事件，更多关注其背后的力量以及广泛的全球影响，包括贸易、移民、殖民和全球化。艺术家试图用沉船来暗示傲慢和愚蠢对地球平衡的影响远远超出了海上的特定灾难。

第一部分给人留下最深印象的作品就是《美杜莎之筏》。卢浮宫博物馆有一幅同名的传世之作，是法国画家泰奥多-杰里科（1791-1824）的代表作，描绘了 1816 年梅杜斯号在西非海岸沉船失事后的悲惨事件。

洛克曼对杰里科的标志性巨作做了改编，他想象当人们从木筏上救出十五名幸存者之后，发生了什么故事。周围的动物怎么看待这个奇怪的漂浮物？对动物来说，这个悲剧发生的地方对它们意味着什么？让观众可以自由展开联想。

另外一幅作品《鲁滨逊漂流记中的马》也非常特别，题材取自英国启蒙时期现实主义丰富小说奠基人丹尼尔·笛福（1660-1731）的名作《鲁滨逊漂流记》。画家为这部经典的沉船小说（1719年）提供了另一种叙述方式，想象的不是英雄鲁滨逊的经历，而是他的马的经历。这匹马也是一个不幸的幸存者，无法摆脱命运的力量。

第二部分的画作中，特别打动人心的是对人类自己造成的沉船悲剧的描述，即“卢西塔尼亚”号(Lusitania)邮轮沉船事件。1915年5月7日，德国潜水艇U—20号在爱尔兰海面击沉从美国驶往英国的英国“卢西塔尼亚”号(Lusitania)邮轮，船上一千九百五十九名乘客中有一千一百九十八人遇难，其中美国人一百一十五名。这一事件激起举世义愤，美国和德国接近战事边缘。画家描绘了两个无动于衷的受害者，一只猫和一只金丝雀，在浮尸上晃动，而救生艇上的人们则试图自救。

1622年9月4日，Nuestra Señora de Atocha号从哈瓦那的边界驶向西班牙。这艘船装载着从美国掠夺回来的财宝。根据梅尔·费舍尔海洋博物馆的资料，Atocha号的货物有24吨的银条，1.8万的银比索，582块紫铜锭，125块金条和重达1200磅的银器。所有这些宝藏和除了所有船上的人都沉入了海底（只有5名船员幸存下来）。画家描绘了在代表哥伦布交易的货物后面燃起的大火和浓烟。哥伦布交易不仅将异国情调的外国商品引入欧洲，并将牲畜等商品带到西半球。除此之外，他还带去了病原体和种族压迫制度，最终摧毁了土著人口。这些画作中的构图分裂可以带给观众一种新的思考，从人类和非人类两种视角看到不同物种在相同环境中的相互作用和影响。

第三部分的《海豹猎人2》（在布拉德福德之后）中描绘了一只警惕的海豹，他谨慎地看待靠近其头部的掠食性狩猎船——画家同情地邀请我们分享这一观点，希望打破以人类为中心的艺术惯例。

在《Luxborough Galley》中，围绕着这艘长期参与跨大西洋奴隶贸易的船在1727年被烧毁的可怕事实，漂浮在大火之下的美丽精致水母反而不受影响，悠然自得。

《印第安纳波利斯号》描写了美国海军史上最大的一次海难。1945年美国海军印第安纳波利斯号巡洋舰在没有护航的情况下驶往莱特湾，被日本潜艇的两枚鱼雷命中该舰右舷，军舰发生爆炸并翻覆沉没。舰上约300名舰员阵亡，近900人落水，由于没有被及时救援，许多落水水兵被鲨鱼吞食而亡。最后仅仅营救起全舰1199名官兵中的321名幸存者，其中4人在送往医院不久后死亡。画家描绘的场景非常阴森可怕，令人毛骨悚然。

在第四部分，我们看到了画家在新冠病毒大流行高峰期创造的“他们携带的东西”，代表了全球化对人类的影响，尤其是旅行和交流带来的副产品。在骷髅的下面，流离失所的动物被困在孤立的土地上，可怜无助，引人深思。

在同样不祥的画作中，洛克曼描绘了气候变化对那些缺乏逃避能力的人类或者动物的影响，包括在《漂流》中，一只小狗独自漂浮在融化的海面上，坚强地眺望远方。

《恐怖号救生艇》描绘的是1845年英国海军少将约翰·富兰克林爵⼠曾带领129⼈乘“恐怖号（HMS Terror）”和“幽冥号（HMS Erebus）”两艘探险船前往北极搜索北⽅航道（Northern Passage）的故事。这两艘船在1846年9⽉神秘失踪。冰冷的月光映照着一条孤零零的小船，只有一只白色的北极熊在搜寻任何有生命的迹象。

综上所述，艺术家用自己的画笔向全世界呼吁，如果人类要使自己免受自然世界的不利影响，必须考虑其他动物的命运。他认为，应该认同动物并思考它们与人类的关系——因为在地球正在被撕碎的过程中，动物是不知情和不情愿的棋子，也是我们希望正在破灭过程之中的无辜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