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放手：在绍斯韦尔建立一家生态博物馆的过程
本文旨在为一项正在试点的社区主导型项目提供学术探讨的机会，以期为提高当地社会和民众的福祉做出贡献。以“探索绍斯韦尔”为例，我将讨论其所采用的研究方法，以确保社区成为项目核心且社区需求得到满足。此后，我将研究建立社区主导型项目对其中五名成员的福祉和地方感的影响，他们从一开始就参与并推动着项目发展。
当前的博物馆文献将由社区主导、自下而上的方法视为最理想的社区参与形式。西蒙和科萨内等人认为，建立和发展社区主导型的项目对密切相关者的生活有积极的影响。虽然在绍斯韦尔案例中这一方法的确有效，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些挑战。本文重点介绍了笔者对开发小组会议和协商方法的看法，并参考了五名创始者在一小时采访中的部分内容。
旅程的开始
绍斯韦尔是诺丁汉郡的一个历史悠久的小镇，人口约7000人。它汇聚了大量具有历史和建筑价值的房屋，田园诗般的景观以及丰富的农业和遗产传统，常被称为“诺丁汉郡王冠上的宝石”。绍斯韦尔镇坐落着多个具有全国乃至国际影响力的遗址，包括绍斯韦尔大教堂、绍斯韦尔济贫院和正宗的布拉姆利苹果树。有几位重要的文化人物也与这里有关。红衣主教沃尔西（1473—1530）在未能取消亨利八世的第一次婚姻后便一直住在绍斯韦尔的大主教宫殿，而查尔斯一世曾于1646年5月在一家名为撒拉逊人头的酒吧度过了他作为自由人的最后一晚。
绍斯韦尔大教堂 ©Patrick Keighery
绍斯韦尔社区积极参与各种相关的遗产活动，有许多机构在研究和探索小镇的遗产和文化，包括历史协会、绍斯韦尔社区考古小组、公民协会、艺术协会和第三年龄大学（U3A）等。尽管有不少成员重合，但这些机构却很少合作，他们的活动也很少对外界的社区开放。为了改变这种状况，绍斯韦尔社区的几名成员齐聚一堂，试图创造更多开放和具有包容性的活动，并讨论出一种使整个社区都能参与的机制。
一种新的合作方式
在绍斯韦尔建立一座生态博物馆一直是当地社区长期努力的愿望，他们希望打造一座传统的博物馆或遗产中心，用于展示历史和遗产。绍斯韦尔遗产信托是一个社区基层组织，成立于10年前，由当地遗产协会代表和镇议员组成，其宗旨是开设类似绍斯韦尔生态博物馆这样的机构。然而由于缺乏资金，计划并没有实现。遗产信托希望继续寻找一座替代建筑，于是在当地牵头多项活动，最知名的便是将罗马别墅从住房改造计划中解救出来。当购买建筑的计划屡次受挫时，一部分成员觉得有必要策划替代方案，于是，虚拟博物馆概念诞生了。
2018年8月，遗产信托的三名成员与诺丁汉特伦特大学遗产系洽谈，促成了两家机构之间的合作。作为诺丁汉特伦特大学博物馆和遗产发展团队的一员，笔者也参与了此次合作。
从虚拟博物馆到生态博物馆
最初，虚拟博物馆项目有以下四个目标：
很明显，从一开始，创始团队的目标就不仅是在网上记录遗产，还与社区福祉紧密相关，因为他们希望激发更强的归属感，并鼓励社区加强团队合作。他们还希望引导人们对当地产生更强烈的自豪感，甚至让当地社区和外来游客都能够感同身受。他们还想方设法推动旅游业发展，为当地企业发展和民众生活助力，也为遗产遗址的可持续发展做出贡献。
俯瞰绍斯韦尔乡村的大教堂 ©Victoria McMillian
他们的目标大多与生态理想相契合。与传统的博物馆不同，生态博物馆不用依赖于任何建筑。它的目标是通过在机构和社区团体之间建立伙伴关系和联络机制，从而保护遗址现场的完整性。生态博物馆以社区主导和赋权原则为核心，同时积极响应社区的需求，采取一系列有助于促进可持续旅游发展或提高社区成员福祉的措施。生态博物馆的概念吸引了团队的兴趣，其中一个原因是该项目将采用虚拟的展示形式，不需要引入实体建筑，还有一个原因在于它强调和重视地方的发展。在几轮讨论后，团队决定继续在绍斯韦尔建立生态博物馆。随后两名社区成员也受邀加入，一名因其在旅游方面的专业知识，另一名是由于他的领导力和在社区中的人际关系。
诺丁汉特伦特大学和诺丁汉大学均参与了该项目，前者的全球遗产中心通过种子投资对最初的协商过程进行了赞助。该项目名称为“探索绍斯韦尔”，它的主要目标之一是创建一个有助于社区福祉和未来可持续发展的遗产项目。项目正处于初期，并且只完成了早期社区协商阶段。
研究方法
本着生态博物馆的理念和精神，为了创造萨特等人提出的实现福祉的条件，“探索绍斯韦尔”旨在成为一个真正自下而上，能够倾听当地社区诉求的项目。萨特等人强调，生态博物馆的开发不应该由外部力量主导。珀金表示，如果社区项目意图在社区和组织之间建立有意义的合作，那它们需要对基层运动做出回应。
虽然当地开发小组是一个基层倡议，但所有成员从一开始就充分意识到，他们是一个“自封”的团体，在年龄、性别和利益方面并不一定代表社区的大多数人。五位创始成员中有四位是男性，他们都已退休，对历史和考古学有着强烈的热情。仅有的一名女性成员是区议会的旅游官员，她对布拉姆利苹果树的遗产特别感兴趣。因此，需要找到方法让更多的社区民众发声。
要使该项目充分具有代表性，必须让那些通常不参与遗产活动的社区成员也融入其中。为了实现这一目标，项目设计参考了两种思路：第一种是尼娜·西蒙以社区为优先的项目设计。其理念是首先确定好社区，然后与社区共同开发对它有意义和价值的项目，而不是仅仅作为一个组织，在开发项目之后为其寻找受众。采用这种方法必须花时间融入社区，参加当地的活动，和领导人交流。要提出一系列的问题，比如：“你对我们社区最大的担忧是什么？”“你觉得这里缺少了什么？”“你最自豪的是什么？” “你喜欢在这个社区做什么？”“你能为社区提供什么？”等，从而了解这个社区的理想、自豪或者担忧。
第二种思路借鉴了德比博物馆以人为本的设计方法，是一种以创造福祉为核心的联合开发模式。以人为本的设计通过创造“新事物”来寻找问题的解决方案或者机会，这是由民众的需求、愿望和背景驱动的。德比博物馆将当地社区的需求置于新项目开发的中心，与利益相关者合作设计并最终交付。
“探索绍斯韦尔”社区测绘练习 ©Victoria McMillian
绍斯韦尔生态博物馆开发团队借鉴了这两种理念，最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社区协商研究法。其核心思想是，关于生态博物馆的初步构想不向社区公开；相反，项目的规模和计划应该由社区的想法和需求来驱动。我们的主要目标是倾听和响应当地社区的需求。有时这项工作非常具有挑战性，因为它要求人们去接受一个尚未成熟的想法。
问卷调查、访谈和当地推广
开发小组设计了调查问卷和访谈流程，以最大化地提高包容性。问卷并不复杂，借鉴了西蒙的一些做法，也考虑了生态博物馆的原则，重点关注当地重要的遗产和地方感。我们询问了当地人为什么绍斯韦尔在他们心目中如此特别，以及他们觉得绍斯韦尔需要什么样的活动。为了助力当地发展，我们还设计了一个有关游客人数的问题。调查问卷只是开头，它能够使绍斯韦尔成为更热门的话题，研究人们可能会感兴趣的展览项目，引导人们就社区未来的发展进行更广泛的讨论。
问卷通过多种途径发放，既在网上发布，也在当地流行的《布拉姆利报》上刊登。镇上不同地区的居民都是分发对象。此外，我们决定在当地举办一些活动，同时也积极参加社区组织的活动。这些做法吸引了更多的人参与项目和填写问卷；我们也因此结识了一部分社区的成员共同探讨。
全民参与的活动
遗产活动的主要受众通常是那些曾经接触或参与过遗产活动的社区成员，而“探索绍斯韦尔”则要主动接触和服务剩下的那些人群。德比博物馆在策划新展览“爱、希望和恐惧：世界文化收藏”后，选择将展品带出博物馆，在理发店和咖啡馆展出，让那些通常不到馆的社区成员也有机会一睹展品。我们受此启发，也试图将调查问卷尽可能带到更多不同活动中。
我们组织了两次家庭手工活动。一次是在当地的周六市场和休闲中心举办的免费儿童手工活动，得到许多家庭的热烈欢迎。我们也因此有机会向家长介绍这个项目，给他们时间填写问卷。项目团队还参观了一个庇护所，与在场的编织小组和其他感兴趣的居民见面。我们参加了定期在酒吧举行的民间会议之夜，并在一个果园种植了布拉姆利苹果树。我们还在酒吧组织了一场“体育智力竞赛之夜”活动，在图书馆举办了一场信息日展览活动，在另一家酒吧举办了一场讲故事之夜及两场焦点小组活动。最后，我们联系了本地的明斯特学校，一家专门教授11—18岁青少年的英国教会学院，我们在那里鼓励学生参与问卷填写。
我们一共回收了800份问卷，有100多人表示对志愿服务感兴趣。如前所述，社区协商仍处于起步阶段，一些相关数据尚未进行分析。尽管如此，小组已经与镇议会交流，后续还将在另一个社区开展活动，介绍此次调查结果并商讨项目推进。接下来小组还将会见当地利益相关者，包括之前已经调查过的企业和遗产遗址。虽然我们已采取措施确保项目能够助力当地社区的福祉，但判断该项目对整个社区的影响还为时过早。对于直接参与项目交付的社区成员们来说，机遇和挑战已经不期而至。
探索绍斯韦尔：机遇与挑战
在建立生态博物馆的过程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位创始成员在某次早期的社区活动中的一句话：“要放弃这个项目真的很难，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个历史项目，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必须不断提醒自己，这个项目不仅仅关乎我想要的是什么，更关系着社区想要什么。”这个声明总结了“探索绍斯韦尔”的机遇和挑战：虽然小组成员非常乐于与社区其他成员共同学习和讨论不同的观点和想法，但向更多公众开放该项目可能会引发焦虑。
引领该项目的大多数成员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在绍斯韦尔建立一个实体博物馆，他们倾向于以非常传统的方式来思考历史，但理念不同也造成构想分歧。至少有四名成员仍然认为建立一座遗产中心是最终的理想结果，只有一位成员放弃了这个想法，他说：“我们研究得越多，我认为建造一座实体建筑的意义越小，因为要展示的实在太多了。我们有很多本土故事，但是并没有任何实体的痕迹留存。”
尽管他们希望实体能成为生态结构的一部分，但是所有成员都达成一致的是，要将社区纳入进来，开发一个对绍斯韦尔的未来和福祉能够产生积极影响的项目。其中一名成员表达了愿望：“这个项目有望……促进绍斯韦尔的经济发展，并在社区领导下保持发展的可持续性。”其他成员也各抒己见，希望在绍斯韦尔社区内鼓励更多的合作，共同推广小镇的故事，并“创建一个代表遗产和社区的可持续性机制”。他们还希望实现一种与社会未来需求相关联的遗产保护形式。他们的理想成果与生态博物馆促进社会福祉的理念不谋而合。
对于组员们来说，社区协商的过程带来了机会，并从多个角度对他们的福祉产生了积极影响。就社会福祉而言，出现了两大主题，首先是当地社区的大部分民众对该项目做出了积极的回应，这与他们的归属感有关。五名小组成员都表示，这是协商过程中最令人愉快的时刻之一。尽管他们知道绍斯韦尔的各类社会群体对历史和文化可能会有些兴趣，但没有料到几乎每个人都支持这个项目，这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看到全社区对当地环境和文化强烈的兴趣，一种新的归属感油然而生。
沿着国王街往下看，这是绍斯韦尔城镇中心一条很受欢迎的购物街 ©Victoria McMillian
前行的挑战
尽管有这些积极的经验，开发小组也遇到了一些挑战，主要来自于项目的开放性和社区主导理念，概括而言有三大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担心项目结构松散及愿景不够清晰。这对生态博物馆而言这并不罕见，因为它们是由社区驱动的，但成员们认为，这种结构的缺乏将阻碍前进。一位成员评论道：“也许从一开始就有一个结构会更容易，现在再建立结构就像是在做回头功。”
他们不确定该如何处理调查信息，认为应当有能够向社区展示的目标。尽管他们理解包容的价值，也明白需要与他人合作共同创造出一种结构和愿景，但在实际操作中不尽如人意。人们总是提到自己付出了很多努力，但却没有真正形成任何可以展示的成果。组员们经常觉得，尽管在吸收社区成员和提高志愿者兴趣方面取得了一些无形的好成绩，但这些成绩因为缺乏有形的输出而蒙上阴影。
第二个问题是关于何时向公众开放、以何种方式开放的争议。一位成员说：“会议并不总是富有成效。有些成员很难下定决心把项目交给公众，他们担心它可能会瓦解。所以，我一直在用民主的方式处理这些问题。”虽然社区小组的成员希望面向公众开放，但很难决定第一步做什么，争论也时有发生。这在一定程度上与人们的担忧有关，担心项目“出师未捷”就止步不前，也担心项目无法达到预期。
该组织不愿向公众展示的主要原因似乎源于巨大的责任感。他们想要提供优质的资源，却又担心当地社区可能会对最终结果感到失望。社区的积极反响给他们带来的是动力，也是不小的压力。
有四名小组成员提出了第三个问题，即整个过程耗时漫长且进展缓慢。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因为项目还没有取得实在的成果。一名成员评论道：“项目的周期需要花一些时间来适应，如果目标仅仅是建立一座虚拟博物馆，那我希望现在就能完成，而不是才刚刚开始。”这也可能与某些（但不是全部）成员对工作量和筹资的焦虑有关。
尽管面临着这些挑战，但大家都认为“探索绍斯韦尔”是一件非常有价值的工作，“创建一个与社区中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项目”的理念受到全体成员的推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