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过去一年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采访,应该是2023年3月,我跟随国家文物局报道全国文物行业职业技能大赛总决赛,深入了解“文物修复师”这一群体,感受其中不易。
我国拥有不可移动文物76余万处、国有可移动文物超过1亿件(套),大量待修复文物深藏库房,急需高素质的文物修复师、考古探掘工;而另一方面,2022年全国文博系统18万多从业人员中,专业技术人员仅5.5万余人,具备精湛修复技艺与知识水平的文物修复师更加少见。现实的供需不平衡使得“好的文物修复师比文物还稀缺”。全国文物行业职业技能大赛正当其时。
采访中有三个细节让我颇感意外。其一是选手们修复的竟然是“真”文物,山西省为此从全省11个博物馆调来了100多件文物,用来考核这些具有资质的修复人员的真实技术水平;其二是老中青三代技能人才同场竞技的场景。在壁画修复现场,我结识了一位58岁的参赛选手——敦煌研究院壁画修复师李波,一个从业30年的资深修复师,为什么还要来参加比赛、和年轻人pk呢?李波毫不讳言,“这个行业的从业者很少,相互之间的交流学习非常必要。年轻人有新的观念和理念,我们作为老同志要多交流,从里面学习一些新鲜东西”。一些年轻选手也说,在人才紧缺的壁画修复领域,有这样一场比赛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交流机会。原来,重要的不是分出高下,而是切磋学习。
敦煌研究院壁画修复师李波在比赛中
作为广播记者,我对声音非常敏感。有些让人“头疼”的是,全国文物行业职业技能大赛的现场过于安静,只有超声波洁牙机对文物进行清洗处理时发出的滋滋声和一些金属打磨、敲击的声音。参赛者动辄一坐五六个小时不起身,我常看到他们端详眼前破损文物的“定格”画面。14个小时的比赛时间,他们坐在那里修文物,就如同平时工作一样。“平时文物修复工作也是一坐就是一天。”木作和泥瓦作文物修复现场的声音分贝有所提高,很多选手都上了年纪,他们的手大多粗糙、沧桑,有很多细小伤口。比赛中他们需要根据模型1:1地制作出月梁、昂尖和被称为“蚂蚱头”的耍头,且不能使用电动工具,据说这项工作至少需要10年以上功底才能胜任。10年,是我在现场经常听到的数字。为什么是10年呢?陶瓷文物修复组裁判长李奇告诉我,“除了你的练习过程,还有你的经历,只有接触到足够多情况的文物,才能不断丰富自己的阅历,成为一个文物修复领域的专家”。
今年也是我做文物报道的第10年。10年来,我去过很多考古现场、文博一线,认识了很多基层文物工作者。一件文物的修复,短则按月计,长则几年、数十年,文物修复师们日夜沉浸于一方天地中,与残缺的碎片打交道,与来自远古的声音对话。文化的传承与保护从来不是一句口号,而是一件需要静下心、沉住气去坚持的事业。庆幸的是,即使是“文物修复师”这样小众的行业,也一直有年轻力量的注入,以赤诚热爱传承这份匠心匠艺。
以心琢物,与你我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