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16年,“秦并巴蜀”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到来,结束了古蜀国雄踞西南的历史。此后,巴蜀地区就被纳入了秦国的版图,古蜀文化体系也逐渐被西北来的秦文化与东南来的楚文化所涵化,消融在中华大文化区之内。那么,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曾经璀璨辉煌的古蜀文明曾走过怎样的足迹,独特悠久的蜀文化又走向了何方?也许,在深秋的时节,走进秦始皇帝陵博物院的展厅,就能从一场精心策划的展览中,找到关于这些问题的答案。
近日,由四川省文物局、陕西省文物局联合主办,集四川、湖北、陕西25家文博单位的306件(组)展品,共同推出的原创展览“问蜀——东周时期的蜀文化特展”,在秦始皇帝陵博物院文物陈列厅正式亮相,迎接来自天南海北的文博爱好者。
“任何一个文化的发展,都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而是有其发展的脉络。不断发展的蜀文化,如汇入滔滔大河的涓涓细流,逐渐融入中华文明的系统之中。”就在展览开幕后不久,记者对话到了该展的策展人、秦始皇帝陵博物院研究馆员彭文。她说起了一场汇集了如此多精品文物的展览是如何诞生的,更说到了在“问蜀”的道路上,展览想要呈现给观众的故事。
“问蜀”策展人、秦始皇帝陵博物院研究馆员彭文在接受媒体采访
展览中展出的虎头纹铜矛(左)和“九年相邦吕不韦”铜戈(右)
问蜀
向璀璨的蜀地文化发出“哲学三问”
说到近年来考古文博圈最火热的话题,那“再醒惊天下”的三星堆遗址,自然不能忽略。此处出土的体量巨大、造型复杂独特的文物,也许成为了许多文博爱好者对于古蜀文明最深刻的印象。可在三星堆遗址之外,四川这片土地还有着怎样悠久丰富的考古遗迹呢?
于是,当观众步入秦始皇帝陵博物院的展厅之内,从被称为打开研究古蜀文明“金钥匙”的营盘山遗址开始,到成都平原稻作文明发源地的宝墩遗址,以及堪称世界范围内出土金器、玉器最丰富的金沙遗址,再到出土了精美青铜器窖藏的彭州竹瓦街遗址等等……当观众与众多四川境内考古遗址出土的文物擦肩而过时,更能从这些文物背后蕴藏的历史文化中,得以了解蜀文化的地域特色及其发展序列,且能看到特立独行的古蜀文明一步步汇入中华文明历史长河的进程。
“其实‘问蜀’这个展览,我们应该酝酿了有近10年的时间。”采访中,彭文首先说起了展览的缘起,作为秦始皇帝陵博物院“东周时期区域文化系列展”中的重要展览,该展将目光投向了位于西南一隅的蜀地,投向了令人遐想万千的古蜀文明。
“作为一家立足秦文化、以秦始皇帝陵为主体的博物院,我们一直希望能够将东周这一历史时期的地域文化与秦文化之间关系的脉络梳理清楚,让来到院内参观的观众,更直观地了解到遗址存在的历史背景和意义。李学勤先生在《东周与秦代文明》一书中,将东周时代的地域文化划分为了七个文化圈,巴蜀文化就是其中之一,是当时重要的区域文化。”在2016年,“寻巴——消失的古代巴国”的成功举办,让彭文意识到举办一场关于蜀文化展览的契机逐渐成熟。于是在近几年,彭文频繁入川,有了“问蜀”展览的问世。
不难发现,此次展览虽聚焦东周时期的蜀文化,但当观众漫步展厅,早至新石器时代的宝墩文化,晚到战国晚期的蜀文化,均在展览中有所呈现。更为奇妙的是,展览以设问的方式展开叙事,分为“你是谁——特立独行的古蜀文明”“你从哪里来——多元文化碰撞下的蜀文化”“你去了哪里——蜀文化汇入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三个单元,与“问蜀”的展览主题遥相呼应。
“现在人们说起蜀地,肯定会想到三星堆遗址,但提起三星堆,就是满头的问号。于是,我们就想从‘问蜀’出发,向蜀地发出‘哲学三问’,来构成展览的叙事脉络。”展览中,从用桂圆桥遗址、金沙遗址等重要考古遗存,清晰勾勒出古蜀文明的发展历程的第一单元“你是谁”;到展现了商代晚期至东周时期,不同区域文化在蜀地交互碰撞的第二单元“你从哪里来”;再到“秦并巴蜀”后至汉武帝登基的历史时段中,叙述了蜀文化融入华夏文明过程的第三单元“你去了哪里”……“展览以设问的方式开启,一路追问从古蜀文明,再到后期的蜀文化,蜀文明的发展和归途是怎样的,并用考古的遗迹、遗存给出问题的答案。我们从展览梳理的脉络中可以看出,璀璨的古蜀文明延续到后来,到东周时期的晚期蜀文化,其作为地域文化融入到中华文明的历史大河之中。”
展览中展出来自三星堆遗址出土的文物
展览现场
归途
300余件文物勾勒蜀文化的发展脉络
三星堆遗址新一轮考古发掘出土的跪坐铜人像、造型庄重素雅的饕餮纹铜罍、阴刻铭文“成都”二字的虎头纹青铜矛、成都商业街船棺葬出土的漆床……当目光从透明的玻璃展柜一一拂过,就能在这一场展览中,邂逅来自新石器时代的陶器、造型精美的青铜器,以及展现了大漆之美的漆器等精品文物。值得一提的是,展览不仅集四川、湖北、陕西25家文博单位的300余件展品,彭文透露道,还有不少文物是首次出川展出。所以在采访中,她多次表达了对于川内文博单位的感谢:“非常感谢四川的同行们,给予此次展览的大力支持。”
作为一场讲述蜀文化的展览,自然要通过文物背后所承载的历史文化,展现蜀地独特的文化印记。而在展览的策划阶段,彭文带领策展团队多次入蜀,前往四川各地的博物馆和考古遗址进行探访。所以漫步展厅中,观众能够看到船棺葬、石棺葬等蜀地颇有特点的丧葬习俗。
“船棺葬是以圆木加工成独木舟形棺为葬具的一种墓葬形式,主要分布在以成都为中心的平原地区、川东及重庆部分地区,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彭文说道,此次展览中不仅有来自成都商业街船棺葬的文物,还有双元村东周墓群、什邡城关、昭化宝轮院等地区出土的船棺葬的展现。“商业街船棺葬出土了很多精致的漆器,展览中也展出了一件漆床,它是由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借展的,作为重点文物予以展示。还有来自什邡市博物馆的30余件/套文物,不仅将船棺葬的特点表述得十分清楚,而且将这一丧葬习俗在什邡地区的发展脉络也陈述的很清晰。”
从三星堆遗址新一轮考古发掘成果发布以来,古蜀文明独特的魅力至今令人遐想万千。但自古以来,蜀地从来不是闭塞之地,而是通过“难以上青天”的蜀道,与不同地域文化之间发生了广泛交流。彭文也强调,此次展览的重点,并不是讲述古蜀文明有多么特立独行,而是要强调巴蜀地区对秦的统一所作出的突出贡献,探讨不同地域文化之间交融共生的发展脉络。因此,展览中更有来自湖北、陕西等地的文物,其与蜀地文物之间的相似的文化元素,勾连着不同地域之间的文化联系。
展览现场
譬如,在第二单元展览中写到,竹瓦街窖藏铜器上的铭文“牧正”“覃”等族名,在陕西的陇县和宝鸡地区均有发现。于是,现场也展出了来自宝鸡青铜器博物院的“覃父癸”铜爵和“父己”铜觯。此外,来自四川博物院的饕餮纹铜罍,与陕西宝鸡茹家庄国墓地出土的龙纹小铜罍也有着造型上的相似。而到了第三单元,当时间线来到公元前316年,“秦并巴蜀”历史事件发生后,更能看到蜀地出土的文物中,包含了秦文化、巴蜀文化、楚文化和中原文化等多种因素。
“到了‘秦并巴蜀’以后,展览中展出的来自青川郝家坪的秦移民墓,还东林四组出土的秦移民墓,这些都是秦人的移民墓,就有秦人的东西出现了。我们在这一区域也展出了博物院馆藏的陶罐,就与青川出土的陶罐极其相似。”同时,无论是四川青川郝家坪出土的“九年相邦吕不韦”铜戈,还是陕西西安未央区相家巷出土的“蜀左织官”封泥,这些文物都见证着在历史的进程之下,蜀文化融入中华文明的足迹。
在采访的末尾,彭文也说到了通过此次展览,想要传递给观众的不仅是曾经璀璨辉煌的古蜀文明,更应强调蜀地为秦实现统一所作出的突出贡献。“秦并巴蜀后,秦在蜀地长期的政治、经济、军事经略,使蜀地成为秦平天下的大后方。巴蜀丰富的物资储备,还有军事上的储备,为秦的统一战争提供了强大的物质保障,这是一个相互作用的过程,也是秦地与蜀地的相互支撑。”